“僅延安、慶陽、平涼三府,即撲殺飛蝗三十萬石,擇肢體完整者凡十萬餘石烹之以賑災民。”靠在黃柳木圈椅中似是閉目養神的慕容信光突然冒出一句報告上的原話。“這麼大規模的行動,不僅需要動員可觀的人力物力,事前的周密計劃和佈置、現場的協調指揮都是一大難題,可以說絕對不亞於一場真正的戰爭。”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對閻漁樵加以公開表彰嗎?”舒時德問道。
“為什麼不呢?”於慶豐也開口道:“雖然閻漁樵到任只有短短一年時間,我看可沒有第二個行省總督做得和他一樣多,不是嗎?陝甘地方多年來飽受馬賊流寇之害,現在不是一勞永逸清除乾淨了嗎?河套谷地與河西走廊新闢了兩萬頃良田,不僅安置了五萬五千戶無地流民,還向遼東輸送了三萬戶移民。雖然這兩年陝西氣候惡寒酷旱,各地農田都出現大面積歉收,但總督府卻有效地保證了大部分公民的糧食配給——至少,沒有讓我們從原本緊張的糧食儲備中拿出太多。”
“問題是我們已經拿出太多了,還有剩餘來嘉獎這位能幹的總督嗎?”
“這對蹇尚大人來說並不是個難題。”於慶豐立刻地回答了舒時德的疑問,“三十萬石穀物、五萬石西洋抗旱作物的種籽,我想帝國的糧倉裡還是有這點剩餘的。”
“沒問題。”蹇尚粗聲粗氣地回答,“得益於多年黃河水利治理之功,河南、山東的收成還算不錯,通往南京的漕運航線也還順暢。這筆賑災物資會在下個月調往陝西——如果各位大人沒有異議的話。”
“慕容大人,您掌管著刑部在全國各地的情報網路,這份報告的內容真實可信嗎?”吳若秋忍不住出聲問道。“大家知道,舊帝國時代的官員們大多擅長於營私舞弊,謊報政績。我擔心”
“沒問題,報告上的一切屬實。”慕容信光冷冷地回答道。“閻漁樵畢竟是西洋武官出身,他清楚我們嚴明的法律,也清楚那位大人的雷霆手段。恣意妄為,等於是在給自己的棺材板上釘釘子。”
“那麼就這樣定了?給閻漁樵公開的表彰和嘉獎,以及陝西需要的賑災物資?”
“我提請諸位大人注意。”胡波打斷了吳若秋的話,“閻漁樵是被那位大人謫貶到陝西戴罪立功的,我們在作出有關嘉獎決定之前是否應該更謹慎一點?”
五名內閣大學士面面相覷,神色都有幾分不太自然。“真有這個必要嗎,胡波大人?那位大人遠在萬里之外,唯一能代表他意志的就只有”
“不!不能讓他們來干預國政!”於慶豐立刻說道。“這個危險的先例決不能開!”
“好吧,忘掉我剛才的話吧,我想那位大人也會同意的。”胡波讓步道,“讓帝國的內閣保持一致。吏部明天會張貼公告,宣召閻漁樵進京述職,對他的功績加以褒獎。”
帝國萬曆十六年九月,北京城中某處。
這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落,乍一看起來與北京城中任何一棟建築別無二致。然而,只要稍加註意,便不難發現其中的異樣。雖然臨街的正門怎麼看都透著形容不出的精緻和考究,一看就是權威顯赫的所在,但綴有七十二顆銅釘的紅漆大門上方竟然沒有門匾,屋簷下一排燈籠也沒有題上府邸的字號。而其中最為特別的則要數樹立在鏤滿雲紋浮雕的臺階兩旁那對石獸雕像了。按說哪怕是皇親國戚朝廷大員,門口擺上一對十三髻石獅便已臻極致,可這棟宅子前居然是對兩人高的墨色麒麟,石像連同底座用整塊黑曜石雕成,打磨得通體透亮如玉,這樣的怪事大概找遍帝國上下也看不到第二樁了。
在天子腳下生活了大半輩子,老北京市民們自然懂得好奇心是多麼一種大罪。想要過上安分守己的太平日子,不關己的東西當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用不著多加提醒,人們自會小心地繞道而行,遠遠躲避這緊鎖大門後那片難以言表的陰霾。
既然抱有這樣的想法,巷子裡的普通居民看到一位用舊斗篷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個嚴實,奇怪程度不亞於這座宅子本身的神秘人物站到麒麟石像前時,他們的第一反應會是轉身遠去也就再不奇怪。
斗篷怪客在兩座麒麟雕像之間足足徘徊了半刻鐘的時間,直到反覆確認巷子裡沒有旁人,這才小步走上臺階,遲疑著在包銅的大門上敲了兩下。
吱嘎一聲輕響,紅漆木門拉開了道一尺來寬的縫隙,一張稜角分明卻不帶表情的臉出現在斗篷客面前。“是閻漁樵總督大人嗎?”
來人明顯愣了半響,接下來,他苦笑著拉下斗篷兜帽。“不錯,正是下官。看來真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