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走到雜谷腦鎮。
“雜谷腦”這個名稱好怪的,可能是模仿藏胞或羌族的口音。雜谷腦周邊有一條水流很急的河,還有大片的森林。
衛生隊被安置在雜谷腦鎮外高山上的一所寺廟宿營。一條石板路從山腳爬上寺廟前的廣場,又轉上山頂。廣場外側有一道峽谷,從崖頂向下望去,峽谷深不可測,只聽見谷底滔滔水聲。
寺廟大門前的廣場上一口巨大的黃銅鍋,場地上散佈一些黃澄澄的銅碗和小銅鍋。這口幾間房屋大小的銅鍋可謂中國“鍋王”。一架木梯搭在鍋的邊沿,一隊紅軍戰士依次傳遞一隻只水桶,將清水嘩嘩的灌入銅鍋。整棵的松樹在鍋底熊熊燃燒。進了寺廟大門,裡面的場院極寬敞,四進套院,大殿雄偉。殿堂菩薩塑像色彩繽紛,金碧輝煌,護法天神威嚴猙獰。場院兩側各築一幢巨棚,數十根石柱支撐起沉重的棚頂。寺內大殿和大棚裡都住滿了紅軍傷員。我們這群娃娃就在場院的角落裡露宿,整整一天的山地行軍,小夥伴們都累壞了,大家用腳踢開石板地上的銅鍋銅碗,相互擁擠在一起,躺倒大睡。
第二天天剛亮,廟門外人喊馬叫。我聞聲跑到廣場上,只見三位紅軍首長模樣的人站在懸崖邊上,正在檢查從他們面前走過的紅軍戰士的行裝,發現誰背有銀元袋子,就命令解開布口袋,將銀元倒下峽谷。馱馬隊緩緩地走過廣場,幾名戰士用刺刀劃開騾馬馱架上的包囊,銀元像流水嘩地湧出,叮叮噹噹地落入萬丈深淵。我暗自驚歎:“真可惜,這麼多銀元啊!”
一隊肩扛迫擊炮炮筒、炮座和炮彈箱的紅軍炮兵走來。“好啦,把迫擊炮從這裡拽下去吧!”聽到這道命令,炮兵們遲遲不肯動手。火炮就是炮兵的命呀!那幾個紅軍首長又喊又叫:“同志們,只要有人在,還可以從敵人手裡奪炮呀!”
從山下來的紅軍源源不斷地走了十幾天,被服廠、造幣廠和兵工廠的機器、硝酸罈子都從懸崖上推入雲霧峽谷。
太陽從對面山巔升起,肚子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我離開懸崖,順手從地上拾起一隻沉甸甸的銅碗,用衣襟擦了擦碗口的灰土,走到大銅鍋旁,站在木梯上的紅軍用木勺給我舀了一碗米粥。
衛生隊的小夥伴一人捧一隻銅碗,呼呼地喝大米稀飯。一個男孩翻來覆去擺弄手中的銅碗:“隊長,我們把銅碗銅鍋帶上一個,將來革命成功,也是個紀念。”
我說:“隨你!”這個娃兒,比大家都有遠見,還知道收藏紀念品!
衛生隊協助醫生們護理寺廟裡的傷員,給重傷員喂水餵飯。傷員一批批運來,經過簡單治療,又一批批運走。一隻手掌炸掉四根指頭的傷員,坐在大殿的臺階上發牢騷:“這個醫院領導呀,比起王坪總醫院的張琴秋院長可差遠啦!”。
我趕忙問他:“你知道張琴秋現在哪裡嗎?”。
傷員瞥了我一眼:“聽說她當了婦女獨立團的團長。”
總部聯絡參謀領來五十多名小戰士,大都與我們年齡相仿。他們都是從各部隊集中上來的,加入了我們的衛生隊。同時又派來三女一男成年人組成衛生隊的炊事班。
雜谷腦寺廟是紅四方面軍長征路上的第一座喇嘛廟,紅軍借廟棲身,喇嘛們每天誦經作法,與紅軍相安無事。雜谷腦兵站也是長征路上的最後一座兵站。從此,我們每人背起了乾糧袋,開始風餐露宿的行軍。
一塊銀元買一碗水
在雜谷腦喇嘛廟一月餘,隊伍又出發了。
接連五六天在原始森林裡行軍。森林中朽木橫七豎八的攔住我們的去路。森林中宿營,炊事班架起行軍鍋,點燃取暖的篝火,行軍鍋裡煮起滿滿一鍋蘑菇湯,小夥伴們吃一把乾糧袋中的炒米,喝上一口鮮美的湯水。飯後,大家齊唱紅軍戰歌。
那天出發不久,林木漸漸稀疏,山勢愈加陡峭,林中的光線愈加強烈。小夥伴們互相牽挽手臂,艱難地在崎嶇山路上登攀。我和夥伴們氣喘吁吁地在岩石上攀爬,矮小彎曲的巖松匍匐在地面。正當大家口渴難忍之時,岩石山坡背陰地出現片片點點的白雪。大家興奮的叫喊:“雪啊!有雪吃呀!”俯身去抓積雪,手指剛剛觸到那雪片片,雪一下子溶化了,情急之中,我趴下身子用舌頭去舔岩石上的積雪,只感到舌尖冰涼,卻不能從石頭上吮出水來,我望著片片積雪難解口中之渴,好惱火。
終於爬上地勢稍稍平坦的山頂,總部的聯絡參謀走過來,他說:“衛生隊上來啦,你們去喝水吧。”聽說有水喝,夥伴們精神大振,一齊向前擁去。只見兩位藏胞揹著豬腰子形狀的木桶,一個漢人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