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曆元年,代宗生日一次所得進奉達二十四萬貫。德宗時更盛,當時持節浙江的韓說一次進奉竟達五百萬貫。而且關鍵是越到後期,進奉的名義越多,除了逢年過節、皇帝壽誕之外,各地藩鎮要進奉,名義是五花八門。最有趣的是,連一貫處於“名義統一、實際獨立”的河朔三鎮,雖然一文錢的上供都不給,但進奉卻也並不少見。至於河中,在李曜上任之前,河中每年進奉朝廷解鹽三千車,而在他上任之後,便將這一數量提高到了五千車,這其實也算是一筆鉅款了。
不過話說回來,解鹽這個東西對於河中而言,本身並無多少成本,進奉三千車和進奉五千車,對朝廷來說大不一樣,對李曜來說卻幾乎只是個態度問題,根本不會對他的收入有多大影響,因此總的來講,河中節度使府的收益是相當可觀的。如果說河中軍府都沒錢,那天下數十個藩鎮,有錢的怕也就真是鳳毛麟角了。
楊潞與王摶這一問一答,河中各家便都一時找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事實上李曜也知道,這些世家對此次賺錢的機會是在意的,要不然今天就絕不會一家不落地全部來了,但是正如之前靳蓿所言,在商言商,他們自然要施展出各種手段,爭取拿到更多的利益。比如今天這種質疑,其實也不過就是為了談價。一如後世有些人在個體戶服裝店買東西,如果有心要某件商品,便總要想方設法找出那東西的一些小瑕疵來,用以與老闆討價還價。
想到此處,李曜便下意識地朝楊潞看了一眼,卻正瞧見楊潞也朝自己看來,她雖然帶著帷帽,有面紗遮擋,但李曜卻仍瞧見那輕紗後面,這個精靈狡黠的女子正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李曜心裡頓時明白過來,暗道:“是了,楊潞這妮子豈是這般好相與的,她既然半路殺出來幫我一把,哪能沒有企圖?只不過,我最不怕的就是你有企圖,有企圖我才好將計就計,你要是沒企圖,我才真不知道怎麼應對才好。”他心中念頭閃過,跟著就琢磨:“楊潞示好於我,無非是要為淮南謀利,但眼下朱溫剛吃了一場大敗,當不會有威脅到淮南的能力,楊行密此時應該不會是要我幫忙牽制朱溫。既然軍事上沒有擔憂,那就只有政治和經濟兩個可能。政治嘛目前的大事也就只有皇帝乘輿播越到了華州之事,這事與我還算有些關係,與楊行密顯然不沾邊,因為李曄不可能去揚州,他也去不了,楊行密不可能是考慮這個。那麼,就只有經濟了嗯,這個倒是一時不好猜測。”
李曜主政河中時間雖然很短,但與淮南的經濟合作開展得卻是很快,畢竟他們這兩家,一家產品精良、產能足夠,另一家家底富庶,消化量槓槓的,供求關係很是明顯。而且淮南一帶盛產絲綢,這東西在河中的銷路也暢。既然雙方關係不錯,那麼這等互惠互利的事,自然誰都不肯拖延。
事實上李曜還想與淮南繼續深化合作,譬如棉花的問題,就已經提上了李曜的辦事日程。此時他料定楊潞是來談經濟合作的,因此也就把這事提前考慮進去了。說起來,“提前考慮”,這也一直是李曜的習慣。
於是李曜便笑著接過話茬,道:“王相公法眼如炬,對我河中這點家底,相公當真是洞若觀火。”他微微一頓,環視一眼,朗聲道:“諸位,事情便是如此,河中即便不用河東軍械監注資,也有足夠的實力進行東昇新城之建設,之所以此番讓出一百二十萬貫的盤口,只不過是某不欲獨攬這筆大財,想著分利造福於鄉梓而已。如今廬陽縣主願代弘農郡王出資五十萬貫入股,便還剩下七十萬貫的盤口,諸位之中,還有誰”
靳蓿起身道:“河中靳家,願出資三十萬貫入股。”
李曜還未來得及應聲,馮祺也已然起身:“既然如此,剩下四十萬貫的盤口,我河中馮家願意足額出資。”
誰料刷刷刷又站起來數人,齊聲道:“豈能如此!”紛紛道:“節帥且慢,我等也欲出資入股!”
“節帥,你既說是為了造福鄉梓,那這足足一百二十萬貫的盤口,豈能只有三家便分個一乾二淨?”
“正是,正是!節帥,這麼大的盤口,若是隻有三家能得入股,與獨攬又有多大區別?”
一時間,場面就混亂了起來,在場幾大世家爭論還算說得客氣,鬧到後來那些個餘財頗多的商賈們也加入進來,直言這般分法太不公平。他們雖然還不敢直接指責李曜,但言語之中明顯帶了情緒。
李曜心中好笑,面色卻是逐漸沉峻起來,等到眾人爭執不下,連楊潞也接連望了他幾眼,顯然有些擔憂局面之後,才忽然一拍面前的橫案,沉聲怒道:“肅靜!”
似乎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