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竟駝著背,縮著頭,氣色蠟黃,人也顯得老了;勃羅姆替
她裹著大衣與圍巾,她身子縮做一團,難看死了。但克利斯朵夫並沒看見她的醜,只看
見她的不幸,心中充滿著憐憫與愛,恨不得奔過去跪在地下,親她的腳,親她這個被情
欲掃蕩的身體,求她原諒。他一邊望著她一邊想:“這是我的成績!”
他在鏡子裡也看到了自己的形象:臉色一樣的難看,身上同樣有著死亡的紀錄。於
是他又想:“是我的成績嗎?不是的。那是教人失掉理性的,致人死命的,殘酷的主宰
的成績。”
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巴比到街坊上報告一天的經過去了。時簡一分鐘一分鐘的過
去,敲了五點。克利斯朵夫想到快要回來的阿娜和快要臨到的黑夜,突然害怕起來。他
覺得這一夜再沒勇氣跟她住在一幢屋子裡了,理智完全被情慾壓下去了。他不知道會幹
些什麼事,也不知道自己要些什麼,除了要阿娜以外。他無論如何要阿娜。想到剛才在
窗裡看見的那張可憐的臉,他對自己說:“啊!把她從我手裡救出去罷!”
他忽然下了決心,把散滿一桌的紙張急急忙忙收起,用繩釦好,拿了帽子跟外套,
出去了。走在甬道里靠近阿娜房門的地方,他突然害了怕,加緊腳步。到了樓下,他對
荒涼的園子最後瞧了一眼,象賊一樣的溜出大門。冰冷的霧刺著面板。克利斯朵夫沿著
牆根走,唯恐遇到一張熟識的臉。他直奔車站,踏上一節開往盧塞恩的火車,在第一站
上寫了封信給勃羅姆,說有件緊急的事要他離開幾天,很抱歉在這種情形之下跟他分別,
希望他和他通訊,給了他一個地址。到了盧塞恩,他又換乘開往戈塔的火車,半夜裡在
阿多夫和哥施埃能中間的一個小站上跳下來,根本不知道這地方的名字,以後也從來沒
有知道。他在車站旁邊看到一家小客店就歇了腳。路上是一片汪洋。傾盆大雨下了一夜,
又下了明天一天。雨水從一個破爛的水斗中瀉下來,聲音象瀑布一般。天上地下都被洪
水淹沒了,溶化了,象他的思想一樣。他躺在潮溼而有股煤煙味的被單裡,沒法睡覺,
心中老想著阿娜所冒的危險,竟忘了自己的痛苦。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受到公眾的侮辱,
非給她一條出路不可。在極端興奮的情形之下,他忽然想出了一個古怪的主意:寫信給
城中和他有點來往的少數音樂家中的一個,糖果商兼管風琴師克拉勃。他告訴他說,為
了一件愛情的糾葛,他上義大利去了;那件事他沒到勃羅姆家以前就開始的,他本想在
那裡把熱情壓下去,可是辦不到。信寫得相當明白,可以使克拉勃懂得,也相當的含混,
可以讓克拉勃用他自己的猜想去補充。克利斯朵夫要求克拉勃保守秘密,因為知道那家
夥最喜歡說短道長,預備他一接到信就把事情張揚出去。——事實上也果真是這樣。為
了進一步的淆惑聽聞,克利斯朵夫在信尾又加上幾句,對勃羅姆與阿娜的病表示很冷淡。
當夜和第二天,他一心一意想著阿娜,把自己和她一起消磨的最後幾個月,一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