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而破壞、也為了破壞而建設的民族,——它跟
思想賭博,跟人生賭博,老是推翻一切,預備從頭做起,拿自己的血作賭注。
克利斯朵夫並沒這種遺傳的救世精神。他的濃厚的日耳曼氣息不相信革命的作用。
他認為世界是沒法改造的,大家只是搬弄一些理論,說一大套空話罷了。他說:
“我用不著掀起革命——或是長篇大論的討論革命——來證明我的力量。我更用不
著象那些青年一樣,推翻政府來擁立一個君主,或是立什麼救國委員會來保衛我。這算
證明一個人的力量嗎?那才怪了!我會保衛自己的。我不是無政府主義者;我喜歡必不
可少的秩序,也尊重統治宇宙的規律。可是我跟這個規律之間用不到中間人。我的意志
會發號施令,同時也知道服從。你們滿嘴都是先哲的至理名言,那末該記得你們的高乃
依說過:'只要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希望有一個主宰,就表示你們軟弱無用。力是和
光明一樣的,只有瞎子才會否認!你們得做個強者,心平氣和的,不用理論,不用暴行;
那時候,所有的弱者都會象植物向著太陽一般的向著你們”
他儘管說不能為了討論政治而浪費時間,實際上並不真的那樣不關心。在藝術家立
場上,他也受到社會騷動的影響。因為一時沒有熱情鼓動他,他便傍徨四顧,問自己究
竟是為誰工作。看到現代藝術的那般可憐的顧客,身心交憊的優秀分子,存著玩票心理
的布林喬亞,他不由得想道:“為這些人工作有什麼意思呢?”
當然,思想高雅,博學多聞,懂得箇中甘苦,能夠賞識新奇,賞識古拙的情趣——
(那跟新奇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的人,並非沒有。但他們厭倦一切,靈智的成分
太多而生命力太少,以為藝術是虛空的;他們只對音響的或思想的遊戲感到興趣;而多
數還得為世俗的事分心,為無數不必要的事耗費精神。要他們接觸到藝術的核心幾乎是
不可能的;他們認為藝術不是血肉構成的,只是舞文弄墨的玩藝兒。他們的批評家造成
了一種理論,證明他們的沒有能力擺脫玩票作風是對的。即使有幾個人還有相當的彈性,
對於強烈的和絃能夠發生共鳴,可沒有力量消受;他們在人生舞臺上已經殘廢了:不是
神經病就是癱瘓。藝術在這個病院中間又能做些什麼呢?——可是在現代社會里,藝術
根本沒法擺脫這些變態的人:他們有的是金錢和報紙;唯有他們才能使一個藝術家活下
去。所以藝術家非受羞辱不可,不得不在交際晚會中拿出他披露肝膽的藝術,充滿了內
心生活的秘密的音樂,給一般趨時的群眾和厭倦不堪的知識分子作娛樂,——更確切的
說,是給他們解悶,或者是讓他們有些新的煩悶。
克利斯朵夫尋訪真正的群眾,相信人生的情緒和藝術的情緒都是真實的、能夠以新
鮮的心情來接受的群眾。他暗中受著大家所預告的新社會——平民——吸引。因為想起
了童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