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1 / 4)

從現在開始上來了,一看我們倆就哭了,你們倆幹嗎呢。

方言指著她說,這是一工兵,在社會上挖地道的,刨了不少東西。還有還有,金銀瑪瑙。

從現在開始說,你能別這樣麼。

我說,你走吧,你不懂。

她說,我不走,你們都成什麼樣子了你們為什麼呀。

我說,沒事。

她說,還沒事呢。

方言突然滿嘴山東話,說起一件殺人案,銀生很漫長,銀生很遭罪,月亮很狼夯,月亮很煎餅,俺家很敞亮,俺家很窩囊,俺把個彪子砸巴砸巴,埋豬圈了。邊說邊插自己的話,怎麼成外地人了。

我把從現在開始摟過來,坐在我腿上,她是涼的,胳膊帶著外面的夜氣。從現在開始拿過我的電話按了一氣,抬身下樓了。

方言突然掉淚,怎麼什麼人都留不住。怎麼沒一天是順心的。把心掏出來都擱地上踩壞了。他一哭就出來了,問,我是好人還是壞人。我說,你——還行。他說,我怎麼看見我不是好人。他說,我看不清你,還是隻能看清自己。

他說,我殺過人,我老看見自己殺人,拿著棒子在看不清對面的黑暗中揮舞;剛從屋裡出來,蹲在月光下喘氣,棒子上沾著腦漿和黑頭髮。看見自己被捆著,跪在地上,脖子一冷,就往前邊一堆人腳裡連滾帶爬,回頭看,幾百人扛著刀往回走。我的睫毛長了草,一株一株擋住目光,像綠網兜,像綠玻璃珠子穿的簾子,一串一串打臉。

有那麼一座樓,遠看像廟,進去是山,頂著門口,平地走越走越高,越走越孤,看見下面是沒有水的河床,河底雪白,像是鹼水流過去又曬乾了。到腳下只有一柞寬,下一腳抬著沒地兒落,就知道是走到峰尖兒了。這一腳踩下去腿一下伸長了,特別像踩高蹺。心頂在頭上,差著那麼半米往下落,溫度都在上半身。倒過來,心含在嘴裡了,溫度都在腳上,十個腳趾頭又胖又暖,兩條小腿像兩瓶酒。臉都凍疼了,脖領子結了一圈冰。每看一眼又低了一眼,鞋掉下來,掉得比我落得快,褲子留在雲間,灌了風,兩條腿兒亂扭。褲衩也沒了,也在天上飄。這樣下去我落地時就是一絲不掛。

海底像七八個畫面一起搖晃,夾在玻璃板裡帶著景色栽跟頭。走路彎著頭,有思想壓力。海底開滿花,白色和藕荷色的,每一朵看著紙一樣捧起來都沉得直不起胳膊,鬆開手就怒放著墜進黑暗。不知不覺滿嘴甜了,鼻涕也甜了,走著走著全身遭到冰鎮,蹲下才暖和一點。只能暖和到脖子,臉還是凜冽的,結著晶的。這時一條魚游過來,一哆面前就裂了一道紋,再哆,畫面缺一塊。魚吃眼皮像針灸。吃牙床像剔牙。剩下一個骷髏披著頭髮,看著小魚鱗光閃閃遊進腦子,一邊一條,在裡邊喝豆腐腦。蛋子就是魚的麵筋塞肉,瘦臉魚一口吞進去,立刻鼓出倆腮幫子。這個不能碰,這個要碰就太刺激了

方言一佝僂,兩眼發直,喊,我射了。

我喊:音量小點。

咪咪方:這種事也有這種現象?

老王:這種事絕無僅有。我要不是親眼看見也以為我是胡編的。他奔出去了,搭錯神經了。高潮我也高潮,但不是這麼個高潮法。過精神生活,人人都有高潮,一般是出汗,頁碼突然翻亂,訊號蜂擁迭起,眉間亂潑油漆。精神射的時候。面積大。一東北人說,是全身放箭,捋捋的,從頭到腳百萬垛口——至少是,一起射,還帶著伴奏。

咪咪方:聲控噴泉?

老王:用放禮花加禮炮更準——自己給自己放禮花,別人以為你傻了,其實你眼前絢爛得無以復加。射過精神的,很多最後都性冷了,沒勁。

咪咪方:你也?

老王:我也——我也不知道。幾年之後一次偶飯同桌坐著一個戴眼鏡面透紅暈的年輕人,他是學科學的,棄了本專,剃了頭,強身,習武,持全齋,遍訪各大叢林,相信採氣。他沒有跟我說,跟別人說,要練一些神通,現身說法才會濟世。他有社會抱負,有夢想。看見他我就想起方言。他們臉上都有令人心驚的純潔貌似平和的神態。回到家裡我對著牆唸叨:你要是平和你就不要涉神通。你要是平和你就不要鑽廟。又是一個正道執。我執好消,人執難消。幾大教門枉度了多少靈秀之輩。

一個唱歌的女孩子也懂得,前人音塵絕,後人暈後人。什麼叫都是真的,真的也是望山跑死馬畫三五妙手在天陲,寫寫小說罷了。一個唱歌的女孩子也懂得,他們幾個都是人,獨行人,在宇宙星光下如你我一樣。何況二手,三手,百手之後的木歹憨掬鵝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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