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1 / 4)

小說:焚書 明 李贄- 作者:套牢

中間所云“禪機”,亦大非是。夫祖師於四方學者初入門時,未辯深淺,顧以片言單詞,或棒或喝試之,所謂探水竿也。學者不知,粘著竿頭,不肯舍放,即以一棒趁出,如微有生意,然後略示鞭影,而虛實分矣。後學不知,指為機鋒,已自可笑。況我則皆真正行事,非禪也;自取快樂,非機也。我於丙戌之春,脾病載餘,幾成老廢,百計調理,藥轉無效。及家屬既歸,獨身在楚,時時出遊,恣意所適。然後飽悶自消,不須山查導化之劑;鬱火自降,不用參蓍扶元之藥;未及半載而故吾復矣。乃知真藥非假金石,疾病多因牽強,則到處從眾攜手聽歌,自是吾自取適,極樂真機,無一虛假掩覆之病,故假病自瘳耳。吾已吾病,何與禪機事乎?既在外,不得不用舍弟輩相隨;弟以我故隨我,我得所託矣。弟輩何故棄妻孥從我於數千裡之外乎?心實憐之,故自體念之耳,又何禪機之有耶?

至於嫠婦,則兄所素知也。自我入邑中來,遣家屬後,彼氏時時送茶饋果,供奉肉身菩薩,極其虔恪矣。我初不問,惟有等視十方諸供佛者,但有接而無答也。後因事聞縣中,言語頗雜,我亦怪之,叱去不受彼供,此又邑中諸友所知也。然我心終有一點疑:以為其人既誓不嫁二宗,雖強亦誓不許,專心供佛,希圖來報,如此誠篤,何緣更有如此傳聞事,故與大眾共一訪之耳。此氏有嗣子三十餘歲,請主陪客,自有主人,既一訪問,乃知孤寡無聊,真實受人欺嚇也。其氏年已不稱天之外矣,老年嫠身,系秣陵人氏,親屬無堪倚者,子女俱無,其情何如?流言止於智者,故餘更不信而反憐之耳。此又與學道何與乎?念我入麻城以來,三年所矣,除相愛數人外,誰肯以升合見遺者?氏既初終如一,敬禮不廢,我自報德而重念之,有冤必代雪,有屈必代伸,亦其情然者,亦何禪機之有,而以見南子事相證也?大抵我一世俗庸眾人心腸耳,雖孔夫子亦庸眾人類也。人皆見南子,吾亦可以見南子,何禪而何機乎?子路不知,無怪其弗悅夫子之見也,而況千載之下耶!人皆可見,而夫子不可見,是夫子有不可也。夫子無不可者,而何不可見之有?若曰禮,若曰禪機,皆子路等倫,可無辯也。

所云山農打滾事,則淺學未曾聞之;若果有之,則山農自得良知真趣,自打而自滾之,何與諸人事,而又以為禪機也?夫世間打滾人何限,日夜無休時,大廷廣眾之中,餡事權貴人以保一日之榮;暗室屋漏之內,為奴顏婢膝事以幸一時之寵。無人不然,無時不然,無一刻不打滾,而獨山農一打滾便為笑柄也!侗老恐人效之,便日日滾將去。餘謂山農亦一時打滾,向後絕不聞有道山農滾者,則雖山農亦不能終身滾,二況他人乎?即他人亦未有聞學山農滾者,而何必愁人之學山農滾也?此皆平日杞憂太重之故,吾獨憾山農不能終身滾滾也”

滾時,內不見己,外不見人,無美於中,無醜於外,不背而身不獲,行庭而人不見,內外兩忘,身心如一,難矣,難矣。本知山農果有此乎,不知山農果能終身滾滾乎!吾恐亦未能到此耳。若果能到此,便是吾師,吾豈敢以他人笑故,而遂疑此老耶!若不以自考,而以他人笑,惑矣!非自得之學,實求之志也。然此亦自山農自得處耳,與禪機總不相干也。山農為己之極,故能如是,倘有一毫為人之心,便做不成矣。為己便是為人,自得便能得人,非為已之外別有為人之學也。蓋山農欲於大眾之中試此機鋒,欲人人信己也,不信亦何害!然果有上根大器,默會深契,山農亦未始不樂也。吾又安知其中無聰明善悟者如羅公其人,故作此醜態以相參乎?此皆不可知。然倘有如羅公其人者在,則一打滾而西來大意默默接受去矣,安得恐他人傳笑而遂已也?笑者自笑,領者自領。幸有領者,即千笑方笑,百年笑,千年笑,山農不理也。何也?佛法原不為庸眾人說也,原不為不可語上者說也,原不以恐人笑不敢說而止也。今切切於他人笑之恐,而不急急於一人領之喜,吾又不知其何說矣。其亦太徇外而為人矣。

至於以劉魯橋為恭敬,又太悖謬”老之粗浮有可憐憫者,不妨饒舌重為注破,何如?夫恭敬豈易易耶!古人一篤恭而天下平,一恭己而南面正,是果魯橋之恭乎?吾特恨魯橋之未恭耳,何曾以恭為魯橋病也。古人一脩敬而百姓安,一居敬而南面可,是果魯橋之敬乎?吾特憾魯橋之未敬耳,問曾以敬為魯橋病也。甚矣吾之痛苦也!若信如魯橋便以為恭敬,則臨朝端默如神者決不召禍敗。衛士傳餐,衡石程書,如此其敬且勤也,奈何一再世而遂亡也耶?

故知恭敬未易言也。非恭敬之未易言也,以恭敬之未易知也。知而言之則為聖人;不知而言之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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