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言語不是在說她,而是在說另外一個人。此時小女孩手裡的籠子正編到關鍵的地方,李自成又問她幾句話,她充耳不聞,只是把小嘴微微張開,瞪大了眼睛聚精會神地把最後一個結紮好。完成編織以後,小女孩把自己的作品高高捧起舉在眼前,臉上露出歡樂的笑容。她笑眯眯地把這個籠子反覆看著,發出一聲小小的歡呼,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愛惜地放在腳邊。在李自成的注視下,這個小女孩把已經凍紅了的雙手握成兩個小拳頭,放在嘴邊輪番呵氣取暖,搓搓手又拾起腳邊的一條竹篾,口中低低嗯了一聲,好像是給自己打氣,緊接著忙忙碌碌地又編起另一個籠子來。
李自成站起身,一臉疑惑地看向許平:“她在做什麼?”
“編雞兔籠子。”
目光越過這個專心致志的小女孩的肩頭,李自成向童子營深處望去,他發現全營地的孩子沒有一個人在無所事事,每個人都埋頭幹著自己手中的工作,其中大部分都在做鞋。
注意到李自成的目光後,孫可望自得地說道:“剛到開封府的時候,西營一萬士兵中有六千人赤腳,現在不但每個人都有兩雙鞋,我們還讓七萬多流民穿上了鞋。秋天拾回來四十萬筐豬草,那些大筐都是孩子們編的。我們養的二千多頭山羊過冬要吃的草,也是這些童子們打回來的。”
“好得很,好得很。”李自成喃喃說道。闖營的童子營比西營的童子營規模要大,平日也讓兒童們做些活計,不過效率則遠遠不能和西營相比,別說填補軍用,就是連自己的口糧、衣用都掙不回來,還要靠老營補貼。
“這全是孫將軍督導得力。”那個童子營的管理員滿面堆笑地說道。
孫可望哈哈大笑,並無一句謙虛,志得意滿之色盡顯於表。在孫可望的笑聲中,管理員簡要地向李自成介紹了一些童子營的章程,比如每天完成額定的工作量就給足口糧,如果沒完成就不給飯吃,生病不能出工的孩子只有很少的稀粥、或者乾脆沒有。牛金星聽得十分佩服,在邊上連聲恭維孫可望,完全沒注意到李自成漸漸眉頭緊鎖。
巡查完許州各營後,李自成回到縣衙中,只留下牛金星和許平、、孫可望、李定國等幾個闖軍高階將領。等其他人退下後,李自成的語氣裡突然帶上責備之意:“許兄弟,我已經說過了不許徵糧。”
許平一愣,抗辯道:“大王,屬下沒有徵糧啊。”
“你還說沒有?我來的這一路上,到處都是關卡,農民想用糧食換一匹布回家,去的路上要交一半糧,回來時布又要抽三成。”李自成的語氣變得愈發嚴厲。
“哪裡有那麼多?”許平大叫起來:“如果是從村裡去最近的市集,頂多只用出一成糧食”
“好了,好了,我不想和你爭辯到底有多少。”李自成擺手道:“總之這些關卡要撤掉。”
“大王,這可使不得。”許平急忙解釋道:“我軍平抑糧價、布價,全靠這些關卡,而且軍中所用也皆出自這些關卡。”
“我去村裡看過了,因為今年收成好,許多人家本想做幾件新衣,可是現在還只能穿著舊衣服。有個窮苦人家的婆媳、閨女好幾個共穿一條褲子,我進門後,她們都坐在被子裡不能起身。我們闖軍都是窮人,起義是為了趕走官府,可不是為了壓榨百姓。”
“起碼他們能吃飽飯,有被褥可用,不會挨餓受凍了,鹽、炭也都不缺。”許平莫名其妙地說道:“官兵要是來了,他們還能有飯吃、有房子住?”
“那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壓榨百姓?”
許平被問得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這個問題到底該從何回答起。邊上的孫可望插嘴道:“大王,就算這是壓榨百姓,可如果不這麼做,我們拿什麼對抗官兵呢?”
李自成的獨眼瞪得大大的:“有那麼多貪官汙吏,我們可以抄沒他們的家產啊。”
孫可望叫道:“那能有幾個錢?”
“我還沒說到你呢!”李自成瞪著孫可望,責備他道:“以前沒有糧食也就罷了,現在有糧食了,為啥故意不給童子們吃飯?”
“大王越說我越糊塗了,我啥時候不給童子吃飯?”
“孫兄弟,剛才你那個手下明明說了,如果童子不做完工就不給吃飯,生病了也不給吃飯,起晚了就少給。你看剛才那個小女孩,手指都凍成那樣子了,還在拼命做工。”
“不做工當然不給飯吃,童子們都貪玩,如果我不定這個規矩,肯定不會有人努力做工的。”孫可望的聲調越來越高。當初許平對這個政策就沒說廢話,而且還稱讚了他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