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焦躁不安時,柳江風已然將自己的意見說了個透徹:“改稅明率後,帝國可用胡商捐銀整頓軍備,如能重新編組訓練半年,便可搶在秋季鐵勒進犯之前先行出擊。此前十數年,帝國拘泥於守勢,鐵勒要攻便攻要退便退,我軍則東奔西走疲於應付,實非上策。而今不需動用國本,便能有一年用度,不妨主動進擊,拔其根底撼其巢穴,一戰而求邊疆十年安息。”
兩眼一眯,錢浚之的眼中充滿了找到缺口的得意。柳江風啊柳江風,你太急於求成了。如果你不是這麼急著攤開底牌,我還真不好反對。可是現在嘛,鹿死誰手就難說了。
“柳大人的建議不妥!”他突然踏出班列,在大殿中央作出大義凜然的模樣。“商賈稅率兩成原本已十分沉重,若再增加一成,實有橫徵暴斂之嫌。況胡商雖非我帝國子民,但吾皇寬容大度,胸懷包吞四海,豈可因此而賢名受損?”他偷眼見王臺上的皇帝稍稍動容,一顆心越發放鬆。“再說,鐵勒屢擾我邊疆,決不能等閒視之。錢某不才,也知兵家之事謀定而後動。柳大人慾以一年為期,掃平塞北,未免太樂觀了。一旦事不能成騎虎難下,帝國哪裡還有餘力拖延下去?”
他寥寥幾句,便把群臣注意力從稅率引到戰事上來。確實,鐵勒雖小,卻屢屢為患,以一年之期欲傷其元氣,實在有些叫人難以置信。柳江風心中著急,偏又無法在此大庭廣眾之下宣揚帝國的困頓處境。至於不反擊就是慢慢等死之類的明白話,更是說不出口。
短短小半個時辰,大殿之上已經吵做一團。文官持重武將多勇,一時壁壘分明,就有幾個如鐵貞般明白事理的文臣相助,也依然沒能取得壓倒性的意見。錢浚之冷眼旁觀,自是心中暗喜。這般圍繞戰局爭論,要想得出個結果,哪裡容易?所謂天下事逃不過一個“拖”字,只要雙方固執己見互不相讓,這讓他頭痛的建議自然不了了之。
“咳”的一聲,王臺上忽然傳來皇帝的聲音。遠遠望去,他有些蒼老的面容毫無表情,讓人無從猜度在他心中偏向於哪一方的意見。金黃的龍袍在高處一閃,帶起的寒風雖小,卻讓群臣盡皆閉口無言。
皇帝就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站了起來,目光飛快的於大殿上轉了一圈,然後便是那蒼老的聲音出人意料的響起:“朕自有定論,此事無需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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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飛雪到,永泰宮內,駐楓亭旁,但見紅梅欺雪,有松柏凌霜。幾名豔服宮女,靜靜的站在熙芳池旁。此時雪勢已小,落在她們眉梢肩頭,不等伸手去拂,早就化作點點水跡,了無蹤影。從熙芳池向亭內望去,一支袞金銅爐裡,炭火正燒的通紅。暖意從爐邊散開,帶著一股股清煙,直飄到雕樑之上。
爐旁,皇帝安坐在軟椅上,手中舉起一把白銀酒壺,笑著對柳江風道:“來來來,柳卿,此乃西域屬國所貢,名曰‘明光’。據貢者所稱,這酒需冰窖三年,於雪中酌飲,始能得其妙處。今日你我君臣難得一聚,唯有此酒,方可一述朕心中快意。”
柳江風神情一變,連忙自錦墩上起身道:“微臣不敢,此酒既是貢品,只有皇上才配得上。”
搖搖頭擺手示意他坐下,皇帝持著酒壺道:“柳卿何出此言?天下之大貢品之多,若全讓朕來消解,豈不是撐也要撐死了,朕叫你喝,你喝就是了。”
見柳江風不再堅持,皇帝身旁的中侍趕上一步,接過銀壺給他二人分別斟上。那酒色碧綠清澈,因為冰的久了,入得玉杯之中,更是隱約有一股寒氣順著酒盅邊緣流動。
“好酒!”只是淺淺一嘗,柳江風已覺出這酒果真有不同尋常之處。入口冰洌芳甜姑且不說,光那冷中帶熱,去勢如線便讓他明白這酒後勁定然淳厚。皇帝手執玉杯,笑而旁觀,卻不停的催促著他多飲幾杯。三五盅下去以後,柳江風只覺得渾身如火,非但體會不到這數九寒天中的冷意,反而感到這冰窖美酒爽快淋漓,忍不住起身脫去了外袍。
注視著他雄壯的身軀,皇帝感慨道:“當年柳卿驍勇天下聞名,而今一晃數十載,朕已是許久未見柳卿的身手,倒也有些懷念。今日有此良機,柳卿可願為朕作一劍舞?”
那酒意湧上,柳江風正是滿腔奮烈無從發洩,這時聽到皇帝的吩咐簡直就如雨後甘霖求之不得,當下毫不推託,起身束了束衣袍,恭敬道:“皇上有命,臣敢不獻醜?”說罷縱身行到亭外,自禁衛手中接過一把利劍,掂量了幾下,雙手並把對著亭內一禮道:“微臣有一請求,望皇上能召集庭樂,奏一曲‘踏陣’以助聲威。”
皇帝雙眼頓時一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