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幾乎能摧毀一切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杆幾乎能橫掃一切的長槍挾風而至。碰撞聲是如此短暫疾密,讓人情不自禁的懷疑,是否自己把一個聲音錯聽成了三聲。看見左右二人還沒來得及吭聲便已墜落馬下,殘留者剛要為自己倖存而歡喜時,忽然,一股鬱悶自胸腹直衝頭頂,讓他在頭暈目眩之餘不由張大了嘴巴。口中飆灑而出的,除了鮮紅的血液,竟然還有幾團綠白相間的雜物。
耳聽背後終於傳來第三次“撲通”,章揚頭也不回,只揚了揚手中長槍,便強行抑住舊創處傳來的痛楚,直追向前方。
逃!逃得越快越好!俯身在馬背上,管闕突然憎恨自己為何不好好學習騎術。前面的渡口漸漸清晰,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此時,一陣遠比他緊密的馬蹄聲越馳越近,管闕回頭張望,神色再變,險些從馬上掉了下去。扭頭拼命的抽打著馬鞭,管闕一邊痛罵那三個傢伙徒有虛名,一邊希望自己身邊的近衛能再把章楊阻上一阻。
數十支槍戟布成半圓,密密麻麻的對著後方。方才那一幕,已看得管闕近衛心驚膽戰,再也不敢貿然與他對決。高低縱越的馬匹上,槍尖寒光四射,把周圍丈許都護了進來。莫說是人,恐怕就連飛鳥也無法穿過。近了,那人越來越近了,他迎著死亡的叢林,絲毫沒有減低速度。拼命的調整角度,士卒們下意識的嚥著吐沫,喉嚨口一陣陣緊張的悸動。撞上了,眼看見要撞上了,然而他的身影鬼魅般的一閃,竟然就此消失不見!
烈馬斜斜的貼著地面,劃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弧線,就在槍林前方寸許,閃電般繞了過去。黑甲自馬腹下出現,章楊一個翻身,重又坐上了馬背。圍著圓陣兜了半圈,在護衛們還沒有醒悟之前,他已急馳而去,直奔到了渡口前方。橫槍立馬攔在路上,章揚冰冷絕然的眼神直盯向管闕。紅色的槍櫻隨風輕輕舞動,妖異的區別著生與死的距離。
還有三百步,不,可能只有兩百步。望著章揚背後的渡口,管闕眼中全是生的渴望。前進還是後退?周圍計程車卒無聲無息的看著他,等待著命令。管闕咬牙切齒的看向章揚,入眼盡是那輕蔑無比的嘲笑。手中利劍緊了又緊,足下馬匹動了又動,管闕向前奔了幾步,忽然膽氣一洩,竟又調轉馬頭,鑽進了護衛之中。正待衝鋒計程車卒們陡然一震,投向他的目光裡全是驚愕與不屑。
“管闕,你死定了!”恍若並未看見這可笑的一幕,章揚舉槍直指管闕。後方追兵捲起的風塵漫漫,彷彿為他這句話做了最好的註解。
人群中,管闕只覺得他的槍尖,遙遙鎖住了自己的咽喉。
清凝碧透的伊水自西定門流入京城,東去數里,便到了號稱“一池胭脂如夢”的綺海。說起這綺海,其實本不過是三個連在一處的小小湖泊,間中伊水相連,重疊往復九曲連環。湖面煙水徊繞,明漪微瀾,直如幾顆玲瓏剔透的明珠鑲嵌在京城之中。
綺海周圍,酒肆林立,勾欄瓦舍,隨處可見。每每到了夜裡,湖上畫舫聽絲竹嫋嫋,湖邊樓臺有笙歌曼曼,那徹夜難停的曲聲歌聲,委婉柔曼,繞樑不絕。若是碰上了一個好天,更可見湖面華燈映水,空中明月輝映,天與地竟是恍若連成了一體,教人無從分辨何處是繁星,何處是燈影。此輩中人,入了這裡,難免流連忘返,渾然不知身在何方。
這日夜裡,綺海一如往常熱鬧,天還沒有黑透,便有那畫舫驪舟早早的開漿行船。只是說來也怪,這許多船隻一旦路過牡丹渡口,無一例外的加快了漿速,降低了曲聲。有那不知事的客人愕然相問,舟上船孃遙指岸旁,但說揚威二字,便有嘈雜,也轉瞬即歇。
柳江風一身紅袍,滿面憔悴,循著每日慣例,獨自向一艘畫舫行去。依窗遙遙望見他的身影,許媚娘已迎上了艙面。
“來了?”隨著極尋常的一句問候,許媚娘自然而然的伸手上前扶住了他。那白日裡威猛逼人的虎虎身軀,此時在她手中,竟是空泛乏力。
柳江風微笑頜首,邁步進了船艙,自去倚在了榻上。許媚娘疾步走到臺前,小心翼翼的捧過了一碗蓮子羹,看著柳江風疲倦的臉色,她有些心疼地說道:“大人若是乏累,何苦還要過來。”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啊!媚娘,你跟我也有兩年了吧。我柳江風於天子腳下,執虎賁雄兵。雖深得今上信賴,何嘗不害怕旁人的流言蜚語。出沒綺海煙花之地,本為自汙以避嫌。再怎麼疲乏,這樣子總還是要做的。只是委屈你常常擔這虛名,我心下倒著實有些過意不去。”柳江風斜靠在枕上,一邊翻看帶來的書信一邊答道。忽然,他臉上神色振奮,有幾分笑意流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