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撤退,再攻擊、再撤退。這個夜晚是如此漫長,長的連死神的鼓聲也變得有氣無力。粉碎的投車、斷裂的兵器、密如蜂窩的箭矢,東一灘西一團灑滿了泥濘的草地。四處散落的頭顱滾動著像石塊一樣平常,殘肢碎肉和著血液更讓人覺得這本就是大地的模樣,生命在無情中驗證了它的脆弱。
東方偷偷亮出了一絲光線,只是在依舊淅淅瀝瀝的雨幕裡,淡的幾乎看不見。立馬山崗上,陳應德疑惑的張大眼睛,揉了又揉。隱約中,一夜亂戰苦戰血戰也沒能撼動的營寨,此刻卻好像有些異動。
“大人!敵軍退了!”幾個近衛手舞足蹈欣喜的大叫,他只覺得喉頭一哽,險些落下淚來。“大人!大人!”一個軍官在山坡上焦急的呼喊著:“要不要追擊?”
“要!當然要!你們這些四條腿的短於攻堅,白白乾等了一夜,再不讓你們痛快痛快,老子怎麼說得過去。”突如其來的勝利砸的他暈暈乎乎,言語也放肆起來。幾聲號角連綿後,山腳下留作後備的一千名騎兵登時打馬狂奔,直撲向正在涉水撤退的敵軍。長出一口悶氣,陳應德恍然如在夢中:就這樣贏了?
第五章反捲
翻飛的鐵蹄帶起響聲如雷,養精蓄銳多時的騎兵把馬兒抽得飛快,只差沒給它插上雙翅。起起落落間,大地輕微的顫粟著,像是連它也感到了恐懼。
越過暗紅的殺場,超過徒步追擊的同伴,前方還在涉水搶渡的均州軍隊已歷歷在目。僅到膝蓋的江水四處飛濺,被匆匆的步履攪得濁黃。落在最後的敵人不時回頭張望,模糊的臉龐看不清是何種表情,可那些越發紛亂的手足卻洩漏了他們的驚恐。
那邊的敵人剛剛連滾帶爬的逃上岸,這邊的馬蹄又一次在江中蕩起一波波的漣漪。清涼的江水彈在臉上,惹得騎兵們興奮的舞刀狂吼,鐵掌和卵石相擊的迴音,激得滿腔殺意不住膨脹。近在咫尺的喊殺聲甫一傳入耳中,均州軍隊頓時鳥獸般四散,全無奮死反擊的舉動。
“好!好!”看見騎兵們終於追上了敵人,錚亮的刀鋒起落著閃耀光芒,陳應德迭聲大呼,神情激動異常。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經此一勝,均州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一個乖巧的軍官偷看了他一眼,趕忙迎合道。
陳應德擺了擺手,故作謙遜道:“唔,戰局未終,此話還早了點。”那軍官見他紅光滿面興致盈然,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敵人心志已喪,又被我銜尾追殺,難復有再戰之能,今日這得勝酒是喝定了。”
一片轟然裡,圍繞在他身邊的諸將頌揚不斷應聲連連。陳應德再無法剋制,揚鞭哈哈大笑道:“也罷,待到拿下了均州城,我與爾等不醉不休。”說話間他得意的一掃眾人,卻見李光孤零零的立在人群外,極目向下遠眺,臉上似帶著幾分猶疑。他只道李光顧慮昨日大話說得太滿,如今見多費了一晚才攻克營寨,難免心中惶恐。現下既已獲勝,倒也不必過於計較,催馬上前幾步他隨口道:“李先生,多一時少一時只是小事,不必耿耿於懷。”
嘴唇嚅動了幾下,李光強笑道:“大人說笑了,李光雖不才,卻還知道大人決不會為此怪責。只是”他頓了一頓,似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說。陳應德見狀奇道:“李先生為何吞吞吐吐,有話但說無妨。”
抬手指著橫江對岸,李光拿捏不定的說道:“有件事甚是奇怪,大人你看。”
勉強回頭草草的看了一眼,陳應德見江岸那頭,自己的部隊仍然佔著上風。不禁語氣一冷:“先生多慮了,我軍鋒芒所向披靡,有何不妥?”
“不,請大人再仔細看看,敵軍既已敗退,理當一心回城,為何卻散得漫山遍野都是。如今各個方向都有潰兵,連那離均州越來越遠的小道上,也有不少人馬,大人你不覺得其中似乎有點古怪嗎?”
心臟不爭氣的狂跳了幾下,陳應德的背上凜然冒出幾滴冷汗。一如李光所指,粗看下好似慌不擇路的均州潰兵確實結結實實堵塞了所有去路。從高處望去,正在縱情劈殺的騎兵已經落在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中,只剩下橫江一條退路。他驚疑不定的說道:“那又怎樣?步兵眼看就要過江,到時就算來一次野戰,我陳家精銳又何懼這些烏合之眾。”話雖肯定,卻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會如此簡單。
就在兩人心神不定時,江上游隱約傳來了水聲,初時不過如泉水潺潺,片刻工夫就變成了“嘩啦啦”的浪濤拍岸聲。陳應德神情先是一緊,隨後反倒鬆弛下來:“原來是水攻,這等小雨下了不足一天,就算他攔壩蓄水又能有多大作為?”不以為然的話音裡,卻見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