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下返回蔡七家中,這一段路上,早已灑滿了她嚶嚀的笑聲。就連道旁忙作的農人也知道,均州有一輛快樂的馬車,馬車裡有一個快樂的女子。
可是今天,即便看慣了她的明眸皓齒,見慣了她的娟美面容,章揚依然無法從她調笑的眼神裡,猜出來者是誰。
“章先生,冒昧打攪,可莫要嫌我唐突。”悅耳的聲音裡,馬車口出現了李文秀那張淡秀幽閒的面孔。章揚驚訝的望了望她,然後又轉頭望望如嫣,無法想象她們二人怎麼會湊在了一起。“我來時正好碰上了如嫣姑娘,便索性和她同乘一車。”看出了章揚的意外和困惑,李文秀微笑著解釋了一句。這時她的侍女跟下車來,遞過來一條滾金鑲玉的絲質圍紗,李文秀瞄了瞄身旁,不動聲色的又推了回去。
下意識的順著她目光看了一眼,章揚這才發現,如嫣和李文秀相比,姿色或不遑讓,衣飾上卻差得太遠。若是單論布料,兩者還沒什麼差別,但一加上那些小巧精緻用料考究的佩件,立時拉開了兩人的差距。難怪如嫣一見那條圍紗,臉上便黯淡了許多。
長年生活的環境帶給如嫣的自卑感覺,可能表面上已經看不出來。只是,一旦面對李文秀這樣出身華貴的女子,總是讓她常常自慚失色。向著李文秀微微點頭表示了自己的謝意,章揚在心裡責怪自己過於粗枝大葉。他溫柔的拉起了如嫣的手,對著她猝然欣喜的雙眼笑了一笑。
而他並沒有注意到,李文秀的眼中,閃過了一縷羨慕,一絲惆悵。
把來人一併讓進了後堂,章揚對著李文秀道:“文秀小姐大駕光臨,當真令寒舍蓬蓽生輝啊。來來,文秀小姐請這邊坐。”李文秀謝了一謝,卻並未坐下,她繞著房間走了一圈,嘖嘖讚道:“清記素有均州第一米行之稱,想不到東主所居,竟然如此樸素。難怪如嫣姑娘天姿國色,卻也不好奢華,偏偏喜歡淡雅素潔。”她語中機巧,即品評了屋宅,又暗示自己並未鄙視如嫣的衣飾。果然,如嫣聽了這話,一直低垂的頭頸不知不覺地抬了起來。
章揚笑著搖了搖頭,似是對她在這些地方賣弄聰明有些不以為然。吩咐家僕上完茶後盡皆退下,章揚對她道:“好了,如今這屋中只有四人,文秀小姐有何來意,但說無妨。”
“難道沒有事情,我就不能到先生府上一遊?何況,這裡還有如嫣姑娘。說不定今日我來,壓根就是為了找她,章先生又何必如此多慮。”雖然明知道章揚猜得不錯,李文秀卻覺得心裡異常煩躁,忍不住譏諷了幾句。待到她看見章揚滿臉尷尬,心頭不由一驚,奇怪自己怎麼突然失了平常心。
“先生猜得不錯,文秀此來,確有要事相商。”只是稍稍一定,李文秀重又恢復了她那平穩冷靜的口吻。
聽她語調莊重,章揚正色應道:“願聞其詳。”
“先生聰慧,文秀便放肆直言了。不瞞先生,我李家在江左方圓數百里內,可謂一言九鼎,名聲顯赫。然古語有諺:中庸之道,當誠於心,敏於察,守經達變。而今帝國多事,有風雨飄搖之虞。東南之變,更足以為鑑。我家老父居安思危,常言千金易得,壯士難求。故文秀大膽前來,敢問先生,可願與李家同舟共濟?”章揚一驚抬頭,想不到李文秀居然如此大膽之露,竟把自家圖謀清清楚楚的擺在了自己面前。
看清了李文秀眼中的渴望,章揚躊躇了一下,推託道:“在下乃常人,當不得壯士之稱。此次摧敗陳家,也有大半出自僥倖。再說趙大人對我頗為賞識,棄他而去,似有失仁義之道。”
“先生何必說謊。”似是早就料到了章揚的答覆,李文秀微微一笑:“若是陳家還陳兵均州城下,先生如此一說,文秀或許會相信。而今有先生霹靂手段,均州早已化險為夷,不復有傾城之慮。至於趙知州嘛,請問先生緣何先在謝晚亭與人刀刃相見,後又投閒置散,做起了行商坐賈?難道先生之志,竟是困頓於黃白之物?”眼看章揚又要辯解,她笑著伸手攔阻:“先生可莫要再欺我,箇中緣由,文秀雖不敢說能完全猜透,但八九不離十還是有把握的。”
章揚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只是搜刮了半天的肚腸,依然找不出一個藉口。看見他不再亂找理由推三阻四,李文秀眼裡浮起了希望:“先生,能否告訴文秀一聲,行還是不行?”
目光在她的臉上盤旋了數圈,章揚知道,回絕了她就等於放棄了一條坦途。與自己去掙扎、奮鬥相比,這條路要舒適許多。他可以擁有可觀的權勢,也可以擁有巨大的財富,甚至,還可以擁有眼前這個丰神秀媚才氣無雙的絕妙女子。而他所要做的,不過就是低下頭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