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的笑了笑,右手在硯上一蘸,瞬息便筆走龍蛇,豪邁恣肆的書下“任人評說”四個狂草。
章揚“呀”的呼了一聲,只覺得那四字如利劍出鋒,奔騰激放令人肅然戰慄。
向後退了半步,柳江風滿意的看了看那張半黑半白的素紙,手中已“嘎嘣”一下,生生拗斷了那枝價值千金的銀毫貢筆。
“今晚有援兵北上,你便和他們一起走吧。”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貢筆,柳江風平靜的說道。
章揚立刻就呆了,他知道柳江風答應給方戈武的五萬援兵要到明日才能挑選妥當,今晚又哪裡會有援軍可派?
“今上不許我調動虎賁羽林二軍,卻不能阻止我派遣親軍。我這左領軍衛、揚威將軍的府邸,除了五百貼身親衛,還有三千壯士可用。他們當年都是出身於虎賁,而今雖已不屬各軍,總是帝國第一等的強兵。既然我不能從虎賁中調集將領,索性就交給你吧。”
張了張嘴巴,章揚越發訝異。進入京師時日雖短,他也已經見識過了直屬柳府的親軍,無論騎射格鬥還是氣勢鬥志,他們都不是柳江風口中的強兵,而應該也只能說是――悍兵!即便他知道柳江風對他極其賞識,也從來沒敢想象會把這支軍隊交給自己。
柳江風還在低頭看著斷筆,語氣沖淡隨和,像是在說一件極尋常的小事:“我本來打算把他們交給董峻統領,既然今上疑心難去,又何必再給他增添困惑。”說到這裡他抬起頭來,話音裡也多了些囑託的味道:“我的親軍號稱‘烈風’,人人勇毅剛決,折戟對沖自然不在話下。然壯士久離沙場,難免血氣消磨徒具空殼。就好比塑了金身的泥像,一旦風雨侵襲,很容易便土消瓦解。倒不如乘著這次機會,再讓他們歷練歷練。你年紀尚輕,軍中資歷又淺,本來這統軍一職,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只是他們隨我日久,慣於聽令而短於變通,少有大將之才。難得你銳氣方剛,且毫無背景,倉促間是我唯一的選擇。章揚,你可千萬莫要讓我後悔今天的決定。”
他句句道來,情真意切坦白直率。章揚聽著聽著,心頭暖意澎湃,連他話中意味也來不及思索,已經點頭應承下來。見他答得太過爽快,柳江風遲疑了一下,又提醒道:“你天資聰穎,才氣超卓,又經歷過實戰。倘若只論用兵,那是毫無問題的。但,西北形勢複雜,種種利害盤根錯節。無論對敵對友,有些事情不能光從軍事上考慮。若是你現在還不明白,就記著以後慢慢體會吧。”
隱隱約約的覺出柳江風的意思暗指海威董峻,章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想了一想,對著柳江風許諾道:“大人請放心,不管怎樣,我帶去的是大人的親軍,以後回來也還是一樣。”
呵呵的笑了笑,柳江風的虯髯搖動起來:“我雖非此意,可你能想到這些,也算是不容易了。你這就回營吧,整頓整頓,傍晚再來隨軍北上。”
起身行了一禮,章揚滿懷心事的剛剛走出門口,耳中只聽見“嘶啦”一聲,分明是柳江風撤裂了那頁狂草。他急急回頭,屋內,柳江風盯著四散飄飛的碎屑,整個人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孤單落寞,他自言自語道:“這世上,總有些話不想說又不能不說,總有些事不想做也不能不做。左領軍衛、揚威將軍,那又如何?”
“怎麼,害怕了?”董峻望著眼神驚恐的畢兒達,難得露出了一點笑意。畢兒達瞧瞧勒支山下,正在遮天蔽日向前衝鋒的鐵勒騎兵,狠命的嚥了口吐沫,挺起胸膛道:“那瀚的男兒,從來不知道害怕這兩個字。”
密丹賊笑了一下,撇撇嘴道:“得了吧,那你上次怎麼會被俘?還不是怕死。”
“噌”的拔出彎刀,畢兒達瞪著密丹,兩隻眼睛頓時就像待宰的羔羊般漲的血紅。他一踢座下戰馬,便要衝了過去。
“算了。”董峻輕輕喝了聲,伸手虛虛一擋。畢兒達怔了那裡,強忍住衝動收刀回鞘。當刀鋒上的寒光消斂一空,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怎麼聽從這個人的吩咐。密丹一時也傻在了旁邊,畢兒達跳脫任性,誰見誰怕的壞脾氣他很清楚。可是今天,在這個面孔白的像天上雲朵地上綿羊一樣的男子面前,畢兒達怎麼忽然就成了最乖巧的孩子?
董峻不知道身旁少年的心事,當然他也不想知道。兩個孩子的爭執,與眼前鋪天蓋地揚起無數風沙的鐵勒騎兵相比,輕的就像入水不沉的鴻毛一般。
“稟將軍,據卑職觀察,鐵勒人左翼不超過一萬,右翼約有三萬。”號稱軍中千里眼的前軍副將李邯只掃了一眼,便看清了鐵勒軍的底細。半個時辰前,就在勒支山脈前方兩裡處,董峻忽然命令全軍右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