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鐵勒人不但來了,而且早已埋伏在勒支山脈那縱橫交錯的小道上。寬闊的草原不但是雄鷹翱翔的地方,也會讓自己不論勝敗都能突破重圍。也許在鐵勒人的眼中,與其事後把精力放在四下追捕上,還不如稍稍放棄一點優勢,結結實實的把自己圈在牢籠之中。他手中的馬鞭向上一舉,兩萬名騎兵不約而同的勒馬停韁。
草原上的野風說來就來,畢兒達揉了揉眼睛,恍惚看見那張白臉上又紅了一紅。
第六章北援
太陽還是那麼明晃晃的掛於天上,幾頭家貓懶散的伸開四肢,眯著眼睛躺在自家門檻前。通濟綢緞莊的杜老闆站在門口看了看天,又看看隔壁生意火爆的乾絲小店,恨恨的啐了一口,嘴裡咕噥道:“真他媽邪門,老子正經的綢緞生意居然比不過賣百頁的小攤店。”
這杜老闆也會說粗話,要放在往日,那可絕對算是南城的奇觀。附近三街五巷的,誰不知道老杜出了名的好脾氣。就算是你嫌他賣得貴了,扯了衣服剪了綢緞,至多能換來他皺皺眉頭,那臉上該笑的地方他還是在笑,絕不會給你來個當場翻臉,橫鼻子瞪眼睛上竄下跳。
可泥人也有火性不是?任誰手裡攥著萬貫家財外加日日財源廣進,冷不丁卻碰上門庭冷落車馬稀疏,心裡能不憋屈?再和旁邊趙老頭夫妻忙得腳不沾地這麼一比,也就難怪通濟的夥計聽見了老闆開罵,非但不稀奇,反而覺得罵得好,罵得痛快。
罵歸罵,杜老闆心裡清楚地跟明鏡似的。這幾天的怪事,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帝國邊軍打了一場大敗仗。從前的老客熟人,有事沒事的都要來轉轉。如今倒好,連個鳥影子都看不見。你說他們不仗義?扯淡!眼瞅著就要不太平,手裡不捏著點救命銀子誰能安心?這點淺薄道理,他老杜總還能明白。真正把他氣壞的,是那些成天在圍著百頁乾絲店前打轉的外地學子。你買了就趕緊走啊,幹嘛非得幾十個人站在那裡,手裡捧著五個銅板半斤的乾絲,嘴裡談著什麼國家大事,那不是存心噁心人嗎?
他在這裡心情不爽,那些囊中羞澀的學子們卻興高采烈,群情振奮。十年寒窗苦讀,刺股懸梁所為何來?還不就是圖個有朝一日賣於帝王家。如今好不容易撞上一件大事,不顯點能耐見識,豈不白來京師一趟。縱然對面來風軒客滿進不去,在這小店前爭辯爭辯也是一樣。
杜老闆是為沒有客人惱火,來風軒的東家則是為了客人太多而發愁。按說開門做生意,哪有嫌人多的道理。可問題就在於,當客人來這不是衝著吃喝,而是單單為了吵架的時候,那個老闆不心驚肉跳。讀書人講禮節不假,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要是讀書人急了,別的不會,砸點碗呵碟啊那也是免不了的。事情要到這裡也就算了,最多怨自己倒黴,白乾一天。可他們嘴裡談的都是什麼啊,是軍國大事!是廟堂之爭!弄好了來風軒一舉天下成名,弄不好可就明擺著要被封店抄家,這些提心吊膽的苦楚,誰又會替他著想?
林思元耳裡聽著兩群人激烈的爭吵,眼裡看著來風軒東家一天比一天慘白的面孔,止不住對章揚笑道:“柳將軍明見,林某一說中書令的意思,他便斷言會有今天,果不其然啊。”
搖手示意自己正在傾聽學子們論戰,章揚心裡十分佩服他們的伶牙俐齒。再怎麼沒理的話,被他們曲著繞著,漸漸也就成了不容置疑的明言。就連邱鍾兵敗這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件,竟然也被他們尋出許多可以攻訐的地方。一派道費南十惡不赦,一派說邱鍾罪大惡極。至於各自論據,更是海闊天空無奇不有。
不知不覺中,兩人從清晨坐到黃昏。論戰的學子們換了一批又一批,還是始終僵持不下。最後吵的乏了,都說對方不可理喻,還是等到明天上書以後,再看看誰是贏家。
一枝筆懸在半空,墨汁順著毫尖滴落於書箋之上。柳江風凝腕沉肘,整個人好似定在了那裡:“明日,他們就要上書了?”
“是。”章揚側身立在旁邊,眼睛卻早落向案几。幾個碑體大字凝重厚實,端端正正的滲在紙面上。雖是被方才落下的墨汁打亂,依然還能看清是原先寫的什麼。
是、非、成、敗。
關於書法一道,章揚只是尋常。畢竟連年征戰,實在找不出時間潛心修習。可梁鼎遠當年幫他打下了基礎還在,他此時看來,那四字氣象渾穆骨血豐滿,若不是右邊對應的空處沒有寫上字,無論如何也該是幅佳品。
“可惜了!”望著那攤濃墨漸漸膩開,轉眼把字跡俱都掩埋,章揚不由惋惜的說了一句。
柳江風雙唇一抿,忽然動了。他意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