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搬入一級觀光大旅館。這意見一經提出,信徒們從無異言,據朱和中回憶,大家「爭相捐助」,佛郎、馬克如「雪片飛來」。中山既得巨資,在巴黎、倫敦大活動一陣,尚餘「萬餘佛郎」,乃乘高階郵輪,直奔遠東去者。
【附註】那時留法公費生每月學雜費為四百佛郎。
中山在巴黎時雖然還有些不愉快的小事,如湯薌銘等四個「反骨仔」,偷他的檔案向清吏告密。殊不知清廷駐法公使孫寶琦已早存戒心,不敢妄動;還是把法國公文直接退還孫博士,並恭送中山離境了事。
「老孫」、「小黃」合作的開始
中山先生於一九○五年(清光緒三十一年?乙巳)七月十九日抵日本橫濱,當即由日友宮崎寅藏介紹認識了黃興(一八七四~一九一六)。「老孫」(一八六六~一九二五)與「小黃」這兩位華裔革命家的約會,為什麼要透過一個日本人來安排呢?朋友,你如久居海外你就知道,有些外國人對中國事務的熱心,往往有甚於中國人自己。那時如此,現在還是如此。今日在海峽兩岸、法國、美國跑來跑去的正不知有多少白面板的「宮崎寅藏」呢!抗戰前的斯諾、史沬特萊、阿姆斯特朗、白求恩等等,還不是另一種「宮崎寅藏」?
孫、黃二人晤面之後,真是一見如故。黃興這時是中國革命運動的實力派、中堅人物。他有個生氣蓬勃的「華興會」。會中圍繞著他這個三十歲的青年領袖,是一群幹勁沖天的小「湖南騾子」。他們勾結了長江中上游最有勢力的會黨「哥老會」,在中國內部十八行省的中心的兩湖地區已搞過數次造反行動,死了不少英雄豪傑。如今這群小頭頭逃到日本,個個都在摩拳擦掌,要得機滲透回國,重新來過。他們留在兩湖地區的還有千千萬萬的小革命,分散在「新軍」之內;附託在教堂邊緣(清吏最怕教堂);寄身於新政、學堂、巡警等不同的機構裡。他們個個都「新」得要死;和「舊」的、「老」的,尤其是老太后、老官僚、老風俗、老習慣過不去。他們有他們的小組織,但是那些逃亡於日本的黃克強(興)、趙伯先(聲)、宋漁父(教仁)等等卻是他們的小鬼大王、精神領袖。他們勒韁以待,靜候驅策。——另外「華興會」還在日本辦了個機關報《二十世紀之支那》,風行一時。
在華興會帶頭之下,「光復會」中的人馬也圍攏了過來。這光、華兩會,在宗旨上,在社會成分上,並沒太大分別。只是光復會出自文人薈萃之區,多了一些進士、舉人和國故大師如蔡元培、章炳麟這樣的人。他們也有一批組織家和死士像陶成章、徐錫麟、秋瑾等等。在基層為他們披堅執銳的,也有個駭人聽聞的「青幫」。
總之這兩個團體的靠攏,已把長江流域的革命精英,籠絡過半矣。其實那時留東學生兩萬人,人數較多的省份大致都有學生會的組織。這些地方性組織雖非革命團體,然類多傾向革命。一經號召,都是革命的後備軍。所以孫,黃接觸之後,他們就想組織起一個全國性的大同盟了。
但是這些革命社團,卻都有其先天性的缺點。就談打倒專制、建立民國吧!他們之中幾乎沒一個人知道,一個沒有皇帝的國家,是個什麼樣子。換言之,他們都是一批未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不會講大話、談學理;只能動手、不能動口。他們也沒有海外關係。同文同種的中國和日本之外,也不知歐美華僑社會是什麼個樣子;對歐美國家去協商、去折衝樽俎,是如何個協商法、折衝法,這一點他們就得聽孫中山的了。
我們的國父中山先生原是個見多識廣,能說會吹(學術名字叫做「宣傳」吧)的,有名的「大炮」。他說「興中會」單在南洋即有會員十萬人。美洲更有的是金山、銀山。千萬華僑是如何地富庶多財、慷慨好義,為革命之母。三合會、致公堂是如何地兇狠,清吏無不聞聲落膽。他與歐美朝野兩界的過往,又是如何地得心應手。總之,這些小革命團體之所無,正是這位孫逸仙大革命家之所有。——大家攜手合作,截長補短,何愁清社之不屋乎?
現說現賣,一九○五年八月十三日,星期一,日本中國留學界,在麴町區富士見樓,開群眾大會歡迎孫逸仙先生。先生著筆挺的白嗶嘰西裝、戴通草帽,按時出現於講演臺上。中山是第一次以現代政治家姿態。向廣大而熱情的政治群眾發表了政治講演。他使盡他天賦的講演天才——連毛澤東也不得不承認的演說天才(見《毛澤東思想萬歲》中毛對孫的評語)——使盡了渾身解數。中山一炮而紅。他風靡了當時在場的一千數百位聽眾;透過這些聽眾,他也風靡了在東京的兩萬名中國留學生。透過中國留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