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政治局會議又停開了,沒有發生甚麼特別事故。我決意脫離中共,尋找最近的機會
離開延安。這雖是一次冒險,可是心情感到特別輕鬆。我對延安的一切已不關心,每天再三
思考的已是如何能實現我的決定。
我這十八年來的革命生涯,酸甜苦辣都嚐盡了。遠的不用提它,一九三七年二月間,那
種背信棄義,蠻不講理的反張國燾鬥爭,使我下定決心,不再過問中共中央的事。誰知抗戰
爆發,又因我的抗日熱情,復使我跳進了原來的火坑。洛川會議後,毛澤東、張聞天等違反
抗戰利益的陰謀和口是心非的對我實施種種迫害,使我進一步打算脫離中共,但因種種牽掛,
一時不易抉擇。從王明的表示中我清楚知道莫斯科和延安一樣的黑暗,斯大林清算的魔爪和
毛澤東陰險的毒手,都會向我飛舞,時機緊迫,乃決定脫離中共,離開延安。
王明為甚麼將在新疆謀殺李特、黃超、俞秀松、周達文、董亦湘五人的事告訴我;為甚
麼硬說毛兒蓋的爭執,是託派暗中作怪,為甚麼武斷的說我受託派的利用。這些盛氣凌人的
話,直接向我表示,難道是他的幼稚嗎?難道是恐嚇我嗎?王明須趕往武漢,阻止中日妥協,
維持國民政府的抗日局面,促進國共合作——這些是王明認為頭等緊急而重要的事——這才
把反對我被託派利用的鬥爭壓後。也許因為中共中央內部情形複雜,有人勸告剛從莫斯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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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憶》第三冊
來的王明不可太冒進。但王明已殺害五位中共重要幹部,如果他不鬥爭我,誣我受託派利用,
他又何能交代?
這次政治局會議,使毛澤東、張聞天大傷腦筋,王明的矛頭正打中他們的要害。毛澤東
緊緊掌握他的實力,對八路軍各部的指導和大批人員派遣到前線去等等工作,一點也不放鬆。
他預料王明在武漢的活動,不會有甚麼大的成就。他暫時一聲不響,和我遇著的時候總是談
些輕鬆的事。張聞天有點感到自身位置難保,一切不敢像從前那樣放肆,遇著我的時候,雖
然不說甚麼,但多少改採尊敬我的姿態。陳雲和趙雲都是初來,遇事向人請教,不願隨便說
話。我那邊區政府主席的職責,伍修權代理得相當順手,他很少來麻煩我。這一切的一切,
都使我能安靜的設計走自己的道路。
我悠閒自得,有時馳騁山野,在農村中留連一番。有時攜帶我的兒子或偕同一些青年,
郊遊談天,我那座山上的故居,是我們常到之處。我參加文藝晚會和觀看球賽,非常熱心,
常常和小夥子們打成一片。我的太太不僅工作繁忙,而且因懷孕嘔吐不適,我此時也有功夫
陪伴她,分擔一些她的工作。在訓練班講粗淺的課,與人下棋以及參加晚餐會等等都是我所
高興的。如此,我渡過了頗為安靜的在延安的最後三個月。
這個時期,我回想到的事特別多,似乎也應當略略提到。
中共是變了質,完全變質了,離我這個創始人之一的最初理想,已相去十萬八千里。中
共在它的短短的歷史中,經過國共合作,蘇維埃時期和國共第二次合作,三個主要階段,其
領導人物從陳獨秀、瞿秋白、李立三、王明的米夫派直到毛澤東,本書中都有扼要的敘述。
讀者從我的敘述中,可以看出毛澤東的所作所為。他不折手段,追求他個人的勝利,這是不
折不扣的反動的帝王思想,與近代共產主義思想毫無共同之點。毛澤東在共產主義思想掩護
之下,包含著遊擊觀念,農民意識,霸道策略,這些貨色也與共產主義不甚相容。
整個共產國際同樣完全變質了,他早已脫離了從馬克思以來歐洲工人運動的軌跡,變質
為斯大林式的獨裁。斯大林的恐怖主義,在清黨中殺害了以百萬計的人民和革命分子,這顯
然是專制魔王之所為。即使那個親蘇聯的邵力子敘述斯大林的殘暴時,也曾向我表示:斯大
林殺害著許多人,世所罕見,中國歷史上的暴君,殺害大批功臣的也有,但很少殺害這麼多
文人學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