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渾身直哆嗦。外面的風從冰凍的湖面上呼嘯而過,附近有人在哭,聲音只隔著一道厚厚的牆壁。他肯定是瑪格麗特·奧爾森在哭。抽泣聲持續不斷,低沉壓抑的哭聲讓人心碎。
影子走進浴室小便,然後回到臥室,關上房門,把女人的哭泣聲關在門外。外面的寒風仍在呼嘯著,悲號著,彷彿它同樣在尋找某個失蹤的孩子。
一月的舊金山出人意料地溫暖,熱乎乎的汗水刺痛了影子的後脖頸。星期三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西裝,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像個娛樂圈裡的律師。
兩個人順著海特大街走,街上的行人、皮條客和乞丐們眼看他們走過,卻沒有人衝著他們伸出裝滿零錢的紙杯,沒有一個人糾纏他們。
星期三的下巴繃得緊緊的。影子看得出來,這個人還在生氣。所以,當天早晨,黑色林肯車停在他公寓門前時,他什麼問題都沒問。去機場的路上,兩個人也沒有交談。得知星期三坐頭等艙,而他的座位在經濟艙後部時,影子頓時鬆了一口氣。
現在是下午快到傍晚的時候。孩提時代之後,影子再也沒有來到舊金山,只在電影裡看過以故事背景而出現的這個城市。他吃驚地發現,他竟然覺得這裡十分熟悉,還有,那些單棟木屋的色彩是如此豔麗,山丘是如此陡峭,和其他地方是如此不同。
“真不敢相信,這裡和湖畔鎮居然同屬於一個國家。”他說。
星期三瞪了他一眼,這才開口說:“不是同一個國家。舊金山和湖畔鎮並不同屬一個國家,就像新奧爾良和紐約,邁阿密和明尼阿波利斯一樣。”
“是嗎?”影子和氣地問。
“當然。它們可能會分享某些特定的文化象徵,比如鈔票、聯邦政府、娛樂節目等等。畢竟,它們在同一塊土地上,但僅此而已。只有一些幌子表明它們屬於同一個國家,比如美鈔、夜間脫口秀和麥當勞。”他們倆走進街道盡頭的一個公園,“對我們將要拜訪的那位女士態度好一點,但也不要好得過頭。”
“我會應付過去的。”影子說。
他們走進草坪。
一個年輕女孩,估計還不到十四歲,頭髮染成綠色、橙色和粉紅色,盯著他們走過去。她身邊坐著一隻雜種狗,狗項圈上繫著一根繩子。那女孩看起來似乎比狗更餓。狗衝著他們叫了幾聲,然後搖搖尾巴。
影子給了女孩一美元,她瞪著那張鈔票,彷彿不明白它是什麼。“買些狗糧。”影子建議說。她點點頭,笑了笑。
“說白了,”星期三說,“你必須非常小心謹慎地對待我們即將拜訪的這位女士。她也許會喜歡你,但那反而可能更糟。”
“她是你的女朋友還是別的什麼?”
“什麼都不是。”星期三說。他的怒氣好像已經消散了,或者只是儲存起來,以備將來使用。影子心想,憤怒恐怕正是驅使星期三行動的動力。
樹下的草地上坐著一個女人,面前攤開一張紙桌布,上面放著很多裝滿食物的塑膠餐盒。
她——不,她不胖,遠遠不能說胖,只能用一個影子從來沒有機會使用的字眼來形容,曲線婀娜。她長著一頭近於白色的明亮金髮,有一位去世已久的著名女影星就是這種頭髮。她的嘴唇塗成深紅色,年齡看上去大概在二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
他們走近時,她正在一個裝著芥末雞蛋的盤子裡東挑西揀。星期三走到她身邊,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放下正在挑選的雞蛋,擦擦手。“你好,你這個老騙子。”嘴上這樣說,她臉上卻掛著微笑。星期三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
“你看上去真是太迷人了。”他說。
“難道我還能是別的什麼樣子不成?”她甜甜地頂了他一句,“算了,不管你怎麼說,反正你是個騙子。去新奧爾良真是個錯誤——我增加了,哦,大概三十磅體重。真的,我發誓。我走路都開始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的,這時候,我就知道我非走不可了。現在,只要一走起路來,我的大腿根都摩擦在一起了。你相信嗎?”最後那句是衝著影子說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那女人開心地笑了。“他居然臉紅了!星期三,我的甜心,你居然給我帶來一個會臉紅的人!你可真是個讓人驚訝的傢伙。他叫什麼名字?”
“這位是影子。”星期三介紹說。影子的拘謹不安似乎讓他覺得很高興。“影子,和伊斯特打聲招呼。”
影子大概說了句“你好”之類的話,然後那女人繼續衝他微笑。他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探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