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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時下皇甫嵩的處境遠比朱儁好很多,儘管職位不及朱儁顯赫,可府邸內外卻沒有兵士晝夜把守,府內一干人等出入自由,不受任何限制。此外,皇甫嵩的俸祿一直是足額髮放,不曾削減半分,自長安之亂平定至今,從未斷絕。
在時下滿朝百官當中,皇甫嵩是唯一一個沒有削減俸祿且沒有郡府兵監視府邸的三朝老臣。正因如此,今夜朱儁才會秘密前來皇甫府與之密議,商議即將到來的朝堂劇變。
然而,此次密議的發起人卻不是他們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坐在朱儁下首的議郎董承。
臨近中年的董承,早已不再年輕,可是坐在皇甫嵩和朱儁二人面前,他卻是頗顯年輕。儼然是後學末進,是為晚輩。
因此,在這個內堂上,董承也是三個年輕人之一。另外兩人都坐在皇甫嵩的下首。依次是皇甫嵩的長子皇甫堅壽,從子皇甫酈。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在聚在一起商議一個多時辰了。但是,之前彼此間一直是不鹹不淡的客套話,沒完沒了的寒暄嘮叨。以至於身體羸弱的皇甫堅壽昏昏欲睡,實在提不起精神。只得眯眼假寐,即便如此,耳邊卻仍舊充斥著反反覆覆的客套話。若不是他知道此次密議事關重大,早就提前退出內堂,回寢室歇息去了。
與興致缺缺的皇甫堅壽相比,從弟皇甫酈卻聽得津津有味,便煞有興趣地觀察著朱儁和董承二人說話時的神色。其間。他不時嘴角微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似是微笑,又像是嘲笑。反正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
好一番寒暄過後,朱儁率先打破僵局,直接點破密議的主題:李利不日便將班師回朝了。
而後皇甫嵩微微頷首,不急不緩地迎合一聲,雖然肯定了這個訊息的準確性,卻不發表任何看法,儼然不置可否。
眼見朱儁和皇甫嵩二人隔空問道,聽得董承雲山霧罩,滿眼迷茫,不知所謂。頓時,他大感焦急,急得腦門上直冒熱汗,於是他抹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索性把話說開了。
“董某此行便是專為此事而來。想必兩位對宮中現狀早已心知肚明,怎一個‘慘’字了得!”
剛說兩句話,董承便是一臉悽然之色,眼眶中珠光閃動,卻生生忍住沒有當眾落淚。
平復心神後,他有些哽噎地低聲道:“自從去歲驃騎將軍興師北伐開始,李傕惡賊便在京師胡作非為,首先大肆削減滿朝百官的俸祿,而後打著替大軍籌措糧餉的幌子,巧設名目強迫公卿大臣們捐獻錢糧,名為捐獻,實為勒索打劫。最後,老賊竟然竟然把主意打到皇宮內院中去了!”
說到這裡,董承義憤填膺,怒不可遏,神情又激動起來,比之剛才更甚。不過,剛才他是心中悽苦,此刻卻是怒火中燒,那兇狠的神情和齜牙裂齒的面孔,似是欲要擇人而噬一般,滿目猙獰。
抬眼看著董承怒容滿臉的樣子,已過花甲之齡的皇甫嵩神情略顯黯淡,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之色。然而,這種同情的眼神一閃即逝,隨即他臉上依舊掛著風平浪靜的淡然之色,雙眸無神,似是老眼昏花,看不清董承神情激憤的樣子。
相對於皇甫嵩的風輕雲淡,坐在董承身邊的朱儁卻是無法淡定。扭頭看著滿臉怒色的董承,他彷彿看到了曾經被李傕、李利叔侄二人屢次羞辱的自己,感同身受,頓時生出同仇敵愾之感,同樣是一臉慍色,怒火中燒。
不過,歷經大半輩子的宦海沉浮,朱儁早已過了動輒發怒的年紀,對於自身情緒的控制早已爐火純青,完全可以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顯於外。是以,當他看到皇甫嵩無動於衷的神情後,臉上的怒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色冷靜,平靜如水。
但這都是表面現象,實際上朱儁心裡卻如翻江倒海一般沸騰不止,情緒波動極大。別看他現在高居太尉之尊,乃當世三公之一,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現實情形如何,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其中苦楚令他難以啟齒,苦不堪言。現如今,朱儁心裡最直接的想法就是,自己活得實在是太窩囊!
對於時下如日中天的李利李文昌,沒有人比他朱儁更清楚李利是如何一步步上位的,因為李利本就是踩著他朱儁的肩膀聲名崛起的。毫不誇張地說,如果沒有他幫助李利揚名立萬,就沒有今時今日的李文昌大將軍。只可惜,他之所以幫助李利成名,並不是自願的,而是被李利拿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做人家的墊腳石。這份苦楚或者說是恥辱,猶如夢魘一般始終盤踞在朱儁的腦海裡,驅之不散,揮之不去,時至今日依然歷歷在目。
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