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長歌只是冷笑,也不說話。
突聽得旁邊“碰”的一響,兩人正出神,不由得都是一驚,一起回頭,卻是一張圓凳倒在地上,猶自緩緩轉動著。施裡面紅耳赤的站在旁邊,訥訥地道:“我,我沒站穩對不起”
蘇妄言噗哧一笑。
韋長歌的臉色也放緩了許多,大步走過去扶起凳子,微笑道:“你先下去吧。”
施裡點點頭,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著蘇妄言。
蘇妄言含笑頷首,要他放心。
施裡這才歡歡喜喜地下去了。
“這個小夥子看來憨厚,卻是粗中有細。嘖嘖,一諾千金,倒真難得。” 蘇妄言笑吟吟地回過頭。
韋長歌定定看著他,蘇妄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卻是神情自若。
韋長歌長嘆一聲,終於也忍不住笑起來:“唉,我也只不過是擔心暗箭難防,常言說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尤其殘疾之人更難免處處都比別人多心。這幾人睚眥必報,我只擔心你無意中得罪了他們,自己還不知道,沒了防備——也罷,不過是江東六醜,這件事也容易辦得很”說到這裡,臉上笑意漸漸隱沒。
想起前因後果,便有些莫名黯然。韋長歌輕聲道:“只要你自己多小心些,我也好少擔了那一份心事”
他聲音放的極輕,幾難聽清,這句話,倒不知究竟是在對蘇妄言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了。
蘇妄言笑道:“我自己都不擔心,你擔什麼心?如果沒猜錯,他們幾個,是來跟我道謝的。”
韋長歌訝道:“道謝?”
“見了六醜,你自然就知道了。”
韋長歌將信將疑,跟蘇妄言一起到了偏廳。五個形容怪異的人已經分別坐在了廳裡兩側的椅子上,為首的老人懷裡抱了把胡琴,正是江東六醜的老大啞琴叟。聽見腳步聲,幾人都站了起來,其中一個身穿灰衣,看來年紀最小的少年往前急奔兩步,跪倒在蘇妄言面前,神情激動,眼眶微紅,眼看著就掉下淚來。
其餘幾人也紛紛長揖到地,口中道:“江東六醜在此謝過蘇大公子!”
蘇妄言忙把那灰衣少年扶了起來,還禮道:“些微小事,幾位又何必客氣。”
其中一個拄著柺杖的老者道:“對大公子來說小事,六醜卻是感激不盡!我們在洛陽蘇家沒能找到大公子,所以大哥帶了我們幾個到天下堡來碰碰運氣。還好,總算可以當面謝過蘇公子的大恩了!”
其餘幾人都點頭稱是。
蘇妄言認得這人是鐵腳棠,當下微微笑道:“棠先生客氣了。幾位請坐下說話吧!”
眾人各自落座,口中猶不停道謝。
韋長歌詫道:“這是怎麼回事?”
蘇妄言還沒開口,鐵腳棠已經搶著道:“原來韋堡主還不知道——去年冬末,老三跟六弟一起出門,沒想到,老三在路上竟無緣無故暴病身亡了!六弟年紀還小,又是”他看了一眼那灰衣少年,惋惜道:“六弟不能說話,也聽不見別人在說些什麼。老三一走,他一個人沒了主意,又傷心、又害怕,卻說不出來。客棧裡那幫混蛋,居然還把六弟當成殺人兇手報了官!唉,好在遇到大公子,大公子打發了官差,又幫老三入土為安,接著,還著人送六弟回來。唉,若非大公子襄助,三弟怕是難以入土為安了”說著又激動起來,大聲道:“大公子的大恩,讓我們幾兄弟怎麼報答才好!”
韋長歌轉頭看了蘇妄言一眼,喃喃道:“原來是這樣。”——他心裡一鬆,連語氣也跟著愉悅起來。
蘇妄言微微一笑。
鐵腳棠幾人紛紛說了些感謝的話,接著,便是片刻寂靜。韋長歌食指在桌上輕輕一敲,蘇妄言會意,嘴角揚起輕笑,不動聲色看向那幾人,便見啞琴叟暗暗給鐵腳棠遞了個眼色。鐵腳棠乾咳了一聲,面有為難之色。他看看啞琴叟,又看看其它幾個兄弟,終於把柺杖往地上重重一放,深吸了口氣道:“其實六醜這次來天下堡,還有一件事,想求韋堡主幫忙。”
大約是怕韋長歌和蘇妄言不肯答應,他不待二人回答,急急道:“我三弟花和尚死在客棧裡,當時,就只有六弟一個人跟在他身邊,六弟年輕閱歷淺,當時沒法子查明死因,但他回來把事情告訴了我們,我們幾兄弟都覺得,老三說是暴病而亡,其實必有隱情!可惜我們幾個勢單力孤,查了大半年,卻連三弟的死因都查不出來——不過,老三的死,一定有蹊蹺!”回頭看了看幾個兄弟,道:“天下堡聲威赫赫,武林中人莫不仰視,我們兄弟實在沒辦法,只好來求天下堡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