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路。到第二天早上起床,喬府的金漆招牌已經不見了,只有這個自稱“李寡婦”的女人在門口笑吟吟地和鎮上的人打招呼。方圓百里最大最氣派的喬府,當年的喬尚書告老歸田後修葺的宅邸,就這樣一夜之間易了主。
——這個故事韋長歌和蘇妄言兩人從進入漢陽地界開始,至少已經聽人講了六遍。
但是現在,這個金雕玉砌氣勢不凡的宅院卻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馬還沒停穩,韋敬已經趕上來迎住了:“堡主!蘇公子!”
蘇妄言翻身下馬,快走幾步,像要親眼確定似的,牢牢盯著眼前的廢墟。韋長歌緊抿著嘴唇跟在後面,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韋敬立刻答道:“回堡主話,蘇公子讓屬下帶著施裡快馬趕來陸家鎮,我們到的時候是三天前的夜裡。來的時候,這裡就已經燒起來了,火勢很大,把整個陸家鎮都照得像白天一樣,雖然有許多人在救火,還是控制不住”
韋敬遲疑了一下,道:“施裡要衝進去救人,是我把他拉住了實在是火太大沒能把人救出來是屬下失職。韋敬甘願受罰!”
韋長歌還沒來得及開口,蘇妄言已經笑道:“罰什麼,你做得不錯。”四下看了看,問道:“桑青的一雙兒女呢?也死了麼?”
韋敬詫道:“桑青有兒女麼?可是,據說她當初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來的,也沒人知道她還有兒女!”
蘇妄言輕輕點頭,轉而看向韋長歌:“那兩個孩子看來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韋長歌沉吟道:“你在蓬萊店聽到他們說的三月之期,難道真的是說讓桑青繼續作他們的母親三個月?”說完了,卻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合情理,忍不住搖了搖頭,又問道:“施裡呢?”
韋敬表情古怪,苦笑著指了指身後的廢墟。韋長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瓦礫堆中竟蜷縮著兩個人。那兩人都是滿身灰燼,動也不動地坐在斷壁殘垣中,不留神還真看不出來那是兩個活生生的人。
韋敬低聲道:“他這兩天一直呆呆的,給他飯就吃,給他水就喝,就是不說話,一直傻坐在這裡”
韋長歌點了點頭。
施裡只見過桑青一次,卻千里迢迢替她到天下堡送信,處處都十分迴護這位“李夫人”,他所作的,已經遠遠超過了桑青付給他報酬要求他去做的一切。韋長歌第一次聽他說起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個樸實憨厚的鄉下小夥子對桑青有一種也許連他自己都還不甚明瞭的感情——在施裡這樣的年紀,他會迷戀上一個萍水相逢的成熟女子,也是很普通的事。
蘇妄言像也瞭解,放低了聲音,緩緩道:“隨他吧”
韋長歌勾起一個淺笑,忽而正色問道:“桑青死了?這火究竟是怎麼燒起來的?怎麼突然會失火的?”
“是我放的火”
一個輕飄飄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從瓦礫堆中傳出來。
韋長歌臉色微變,踏上一步。
蜷在施裡右邊的那個人扶著一根燒焦的梁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走向韋長歌三人,一面呻吟著念道:“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火”
韋長歌詫異地挑起眉,詢問地看著韋敬。
韋敬低聲道:“他叫程然,鎮上的人說,他是桑青從漢陽招贅來的丈夫,桑青搬來這裡沒多久,這男人就跟著搬進了李家。起火的時候,我看他收拾了細軟想偷偷溜走,覺得不對,就把他攔下了。可這幾天他也不逃,就跟施裡一樣傻坐著”
韋長歌微一點頭。
他注意到程然的手上拎件什麼物事,等近了,才看清那是個藏青色的包袱,有的地方已經磨出了線頭,沾滿了灰,幾乎看不出本色。但是韋長歌也知道,這個包袱裡裝著的,大約是比這所大宅更加值錢的東西。
明珠蒙塵。
就像這包袱的主人。
程然要是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再好好睡一腳,也會是個俊朗不凡的男人,可是現在,他卻委頓得像株十天沒有澆水的花。程然慢慢走到跟前,他看看韋長歌,又看看蘇妄言,茫然的眼神居然清醒起來。好像忘記了身上的衣服已經又破,他振了振衣衫,清清楚楚地道:“是我放的火。”
韋長歌有些驚訝,看向身邊,蘇妄言側了側頭,也正看過來。
“火是你放的?為什麼?”
程然沒有回答,卻冷笑一聲,問道:“她有話要告訴韋長歌——你們誰是韋長歌?”眼神冷冽,竟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恨意。
韋蘇二人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