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能讓你看到嗎?誰又讓你看呢?沒有黑社會,社會就白啦?白怎麼會出現那麼多冤假錯案呢?那冤假錯案誰製造的?那時候三公一母(指四人幫)公開玩黑的,光天化日之下把咱們使完,用完,還踏上一隻腳,給甩到窮山溝裡自生自滅,這不黑?黑得你都瞧不見道兒,看不見亮兒。現在有誰還敢對咱們使這黑招哇?沒人了。這不是進步?這不是社會在前進?”
任思紅這套黑白相對論,對大夥來說都挺新鮮,所以,無一人插話,靜等她往下侃。
“表面上看上去,他們都是群流氓,亡命之徒,無綱無領,無信仰,但誰統治這幫人沒兩下子還真不行、我敢說沒有具有向心力的領袖,特別是沒有明確的宗旨,這個黑道就不叫黑社會。仔細琢磨琢磨,這些都是人呢,還都不是熊人。能叫他們服嘍,你不義氣、你不公平行嗎?”
說到這裡,連坐在角落裡不聲不響的隱子都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所以,最近我在我的專欄裡,點出了我們社會的陰暗面,就遭到一些人的批判,甚至還有人說我存心誤導青年倒退,汙衊我國形象,真是愚蠢之極。我正是想說明,我國在騰飛,在進步,我在歌頌法制逐步健全,頌揚社會主義的透明。”
“對,太對了。”劇作家首先激動起來:“我一定先抓這個題材,寫出一部有關黑社會的電影劇本,我要讓”
“慢著。”任思紅半奚落半玩笑地說:“您還是擱筆吧。”
“為什麼?”
“您有生活嗎?您有資料嗎?”
“我我有哇,前幾天我從港臺雜誌上,看到了一篇有關美國黑社會的文章,紐約中國城黑社會的頭,還是個女的,說她面目猙獰,青面獠牙,走路帶風,竄房越脊,”
“行了,行了,聽著怎麼像是聊齋裡的狐仙。”
“您怎麼不信?這是真的。人家真這麼寫的,據說,此女有東方人的血液,她當然會點兒武功。”劇作家爭辯。
正說著,高浩推門進來了:“思紅,你猜我把誰接來啦?”
“誰?”
“你能猜著,我給你一萬塊。”
“少廢話,人在哪兒?”
“在門外,這一萬塊要還是不要?”
“女的,還是個美國妞。”思紅鬥著氣兒說。
“我操,虧了。”
“真的?”
“可不真的。”
高浩慢慢地開啟門,見走來的女人披著件軍大衣,軍大衣裡是件普普通通的全棉運動衫和牛仔褲,腳上蹬著一雙皮便鞋。
任思紅託了託眼鏡,眨了眨眼。
“欣欣!”思紅叫了一聲擁上去連說:“欣欣,你?,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你怎麼不跟我聯絡?你這個混蛋,我一直在惦記著你”任思紅一面哭,一面捶打著林姐。
林姐的眼角也浸出了淚,斷斷續續地說:“我是從李雲飛那兒才知道你們的情況,這次要不是為了見你,根本不會來北京。”
“你還去哪兒?”
“福建。”
“算了,哪兒也別去了,咱倆得好好聊聊。”
“那邊有人在等著我。”
“我不管。”
“拿酒來!”高浩喊了一聲,在坐的都明白,這小子不到天亮是不回家了。
任思紅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向在坐的一一介紹了欣欣。然後大家就是三下五除二地敬酒和七嘴八舌地問候。
“韓小姐離開學校了吧?”
“離開了。”
“韓小姐也做些生意?”
“也做些。”
“韓小姐,你結婚了嗎?”
“韓小姐”
“我說你們是查戶口的?煩不煩呢。轉轉話題,聊點兒別的。”任思紅打斷這些問話。
“沒關係,什麼都可以聊。”她說。她太激動了,整整十年,這北京話、家鄉音,多叫她想念呢。這些熟悉的用語、這耐人尋味的幽默、還有那京城人特有的哲理這一切一切,她盼望了多久哇。她當然願意坐下來聽,聽它一夜,聽它一輩子。可是,她不得不走。她看了一下手錶。
“你急著走?”任思紅問她。
“是啊,沒關係,明早七點的飛機,還有好幾個小時呢。”
“非去不可?”
“沒辦法,非去不可。你們聊,聊什麼都行。”
“真沒勁。”
任思紅噘起了嘴。
高浩拍了拍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