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了。愛彌停止祈求耶穌,開始詛咒耶穌他爹。
“使勁!”愛彌尖叫道。
“拽呀。”塞絲低聲說。
那雙有力的手第四次發揮威力了,但不是立竿見影,因為河水從所有窟窿裡鑽進來,漫過了塞絲的屁股。塞絲的一隻手伸到背後,一把抓住船纜,同時愛彌輕輕地鉗住了腦袋。當河床裡露出一隻小腳,踢著船底和塞絲的屁股時,塞絲知道完事了,就允許自己昏迷了一會兒。醒過來後,她沒聽見哭聲,只聽見愛彌在“咕咕”地逗弄那孩子。這麼長時間沒有動靜,她們兩個都覺得,她們已失去了她。塞絲突然弓起身子,胎盤胎膜一齊流出體外。然後嬰兒哭了起來。塞絲望著她。掛在她肚子上的臍帶有二十英寸長;那小傢伙在涼爽的夜風中顫抖著。愛彌用裙子包住她。溼漉漉、黏糊糊的兩個女人艱難地爬上岸,去看看上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藍羊齒的孢子在河岸的凹地裡生長,它們漂向河水的銀藍色行列是很難見到的,除非你就在凹地裡,或是離得很近,當夕陽西下、光線漸疏時恰好躺在河岸的邊緣。它們往往被誤認作小飛蟲———然而它們是正在沉睡的整整一代對未來充滿信心的種子。而片刻之間人們又很容易相信,每粒種子都擁有一個未來———都會成為孢子中所孕育的一切:像預期的那樣安享天年。這確信的一刻不過持續了片刻;也許,倒比孢子本身更為長久。
在一個夏夜微涼的河岸上,兩個女人在銀藍色的光芒下掙扎著。她們根本沒想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重逢的機會,而且在那個時刻也毫不在意。可是,在一個夏夜,在藍羊齒中間,她們一道把一件事情做得很恰當、很好。如果有個過路的糾察看到這樣兩個被遺棄的人,兩個無法無天的亡命徒———一個奴隸和一個散發跣足的白女人———用她們穿的破衣裳包著一個剛剛出生十分鐘的嬰兒,他肯定會哧哧竊笑。可是既沒有糾察,也沒有牧師。河水在她們身下吮吸、吞噬著自己。她們工作的時候沒有任何干擾。於是她們把事情做得很恰當、很好。
曙光來臨,愛彌說她得走了;她不能大白天在人來人往的河邊跟一個逃犯一起讓人一把抓住。她在河裡洗淨了手和臉,然後站起身來,低頭看著系在塞絲胸前襁褓中的嬰兒。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誰。你會對她講嗎?是誰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她揚起下巴,把目光轉向太陽曾經駐足的地方,“你最好告訴她。你聽見了嗎?就說是愛彌•;丹芙小姐。波士頓人。”
塞絲感覺到自己正在睡去,而且知道這一次會睡得很沉。在夢的邊緣,在墜落之前,她想:這名字好聽。丹芙。真好聽。
是全部放下的時候了。在保羅•;D到來並坐在她門廊的臺階上之前,一直是起居室裡的喃喃低語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幫她忍受那個向她大施懲罰的鬼;為她重新擦亮霍華德和巴格勒兒時的臉龐,保持它們在這個世界上的完整,因為在夢裡她只見到它們在樹木中間支離破碎的樣子;並且確保她的丈夫雖然形象模糊卻仍舊存在———在某個地方。現在,黑爾的臉在榨牛油機和攪乳機之間越脹越大,越脹越大,擠滿了她的眼睛,讓她頭痛欲裂。她渴望貝比•;薩格斯還能用手指來捏著她的後頸,一邊重塑它,一邊說:“放下吧,塞絲。劍和盾。放下吧。放下吧。兩樣都放下吧。放在河邊吧。劍和盾。別再研究戰爭了。把這一切汙七八糟的東西都放下吧。劍和盾。”在那緊壓的手指和平靜的教誨下,她會的。所有抵禦苦難、悔恨、苦惱和傷痛的沉重的刀子,她將它們一把一把地放在岸上,清澈的河水在下面奔湧。
整整九年沒有貝比•;薩格斯的手指和聲音,這太過分了。而且,僅僅在起居室裡低語也太不夠了。一張臉上塗滿了牛油,上帝創造的那個男人可絲毫不比她的非分之求更甜蜜:一道築起的拱門,或者一件縫好的禮袍。某種固有的儀式。塞絲決定到“林間空地”去,那裡,貝比•;薩格斯曾在陽光中舞蹈。
在124號和它裡面的每個人一起關閉、掩藏和隔絕之前,在它成為鬼魂的玩物和憤怒的家園之前,它曾是一所生機勃勃、熱鬧非凡的房子,聖貝比•;薩格斯在那裡愛、告誡、供養、懲罰和安慰他人。那裡,不是一隻、而是兩隻鍋在爐火上噝噝作響;那裡,燈火徹夜通明。陌生人在那裡歇腳的時候,孩子們試著他們的鞋子。口信留在那裡,因為等待口信的人不久就會到那裡過訪。談話聲很低而且點到即止———因為聖貝比•;薩格斯不贊成廢話。“什麼都靠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