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吶。成立說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們讓我們怎麼放心啊?我們一家四個人有三個不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她竟然就這樣成了這個家的媳婦,你說你是不是也有點太邪門啊?我說還要我怎麼跟你們說?我不知道你問的那些事情,只相信“一切”就是一切。還有我告訴你,她就是以這種方式已經成了這個家的媳婦,你們都得承認,不承認也得承認。成立被我的態度氣得乾瞪眼,她甚至揪住了我的耳朵,試圖讓我疼痛。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讓她倒是疼得哇哇大叫。
當然,值得指出的是,就這樣一個漂亮而沒有心眼並且善於動手動腳的少婦,我的好姐姐成立,在我出發時給我塞了一萬塊錢,當時感動得我緊緊地抱著她,在她的耳邊說:做你的弟弟真幸福,漂亮的成立。當然,這是後話。
第十章
這會兒我要說的是我的母親,這個在一家國有企業幹了一輩子也沒有得到提幹的命苦女人,現在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她對我的怨恨為時已久,自我畢業回到這個城市,她就無奈地發現自己的願望是如何一步步地遭遇挫折的。一開始我三天回一次家,後來是一個禮拜,再後來是兩個禮拜,再後來連最善於牢記怨恨的她也搞不清楚她的兒子幾個禮拜才回一次家。現在,她除了不時地給我做點好吃的,以沉默的力量強迫我接受之外,就是以那種說不清是慈愛還是怨恨的目光看著我晃來晃去。父親可能沉浸在對自己眼光不濟的沮喪之中難以自拔,臉色越來越凝重。用我姐成立的話說,父親最大的失敗就是發現兒子的行為非己所願。
在一個陽光照耀半片客廳的下午,母親去街上買菜了,我想我有必要把自己完全暴露給父親。於是,當他的腿搭在沙發的靠椅上極盡慵懶地表達著自己的鬱悶時,我為他點上一支菸,也為自己點上一支。這是我第一次在父親面前抽菸,這是我暴露自己的第一步。對我這樣自如的抽菸姿態,他視若無睹。
我說:如果我像你這樣老,而且走過了和你一樣的路,接受了和你一樣的教育,我就用你那樣的方式思維。但這是不可能的。同樣,如果我是女人,而且和成立那樣是個兩歲孩子的母親,而且是個銀行的會計,我就用她那樣的方式思維。但這同樣是不可能的了。我就是成為,你的兒子,大學之前接受你的塑造,大學期間接受西方的圖書和音像的塑造,畢業之後呢,我接受的是社會的塑造,現在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像成為一樣思維,像成為一樣生活,像成為一樣對命運的安排做出反應。
我說:杜夢怡是我命中註定的女孩子,大連是我命中註定躲不過的一個旅站,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你知道我的心情有多複雜嗎?這種感覺就像我一夜夢醒,發現自己變成了一株植物,被種植在一片陌生的森林裡,我已經無法行走,只能像所有的植物一樣撥出氧氣吸收二氧化碳,把太陽光和水分中的有機成分合化碳水化合物,在風中舞動著滿身的枝葉,等待著它們在秋天零落成泥碾作塵。
我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這種感受,但我確實擠上了命運的列車,你知道現在根本就是一個高速時代,我還能下來嗎?再說了,即使能夠下來,可我不願意下來啊。
我說:你也許曾經感受過,當命運和你的願望契合的時候是一種什麼心情?那是興奮啊,是對未來的信心啊。你不覺得你的兒子真的很酷嗎?
父親把菸頭摁在菸灰缸裡,把雙腿從沙發扶手下緩慢地放下,光腳丫子踩著地板走進了他的房間。在臨進門的時候,他好象是對著房門說:子不類我,我奈之何?
我在腦子裡把這句話的發音玩味了好多遍,終於作出判斷,是這八個字:子不類我,我奈之何?
這話怎麼這麼熟悉啊,好象是哪部電視劇上的臺詞吧。我心裡禁不住發出一陣快樂的狂笑。
同樣發出狂笑的還有椽子。晚上,當我把父親的這話轉述給椽子時,他發出快樂地大笑,然後摟著我父親的肩膀說:如果我爸有你一半的幽默,我就有成為一半的出息了。
父親大概被椽子勒得有點緊,像一個小孩樣翻著眼睛,欲言又止。我想,他實在搞不清楚椽子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像他搞不清楚我給他講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一樣。
自從我在父親面前抽了第一支菸後便肆無忌憚了。
現在,我點燃一支菸,在床頭上半靠半躺,一邊吞煙吐霧,一邊半閉著眼睛懷念陳虹。
“可我不想做壞女人。”
這是在那個只有騎馬才能到達的後山山腳的密林深處,陳虹對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