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裡的袋子交給張蘭。張蘭撐開袋口往裡看了看,哇了一聲,說:給我?你這麼好心?說,有什麼企圖?江一說:沒有企圖,要看的人不在,我懶得拎。張蘭說:討厭啦你,就不會說句好聽的話哄哄女人?江一說:還沒學會。張蘭說:知道你沒學會。她急著給人送點滴,說聲謝謝啦,拎著袋子走了。
江一站在門診大廳裡,有點孤單的感覺。周圍全是病人,沒有一個認識的。醫院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無論你什麼時候來,都是人頭湧湧。這裡的每一個病人都牽涉一個家庭,都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淒涼故事,譬如田田,譬如11號床。江一漫無目標地在醫院裡走著,後來走到了他原來的病房。他站在視窗往裡看了一眼,五張床上躺著五個病人,全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離開醫院,江一在街上閒逛,直逛到下午三點多,那時他覺得腰痠腿脹,全身像散了架。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了。以前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停地走路,決不會覺得肌肉疼痛。他擠上了回程的公共汽車,沒有座位,他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靠著椅背站著,儘量減少上身對雙腿的壓力。才二十出頭,身體就落到這步田地,他實在有些接受不了。
橫過鐵軌時,正好有輛火車開了過來。汽笛轟鳴裡,江一突然有種跳下鐵軌的衝動。那一瞬間,他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時空好像不復存在。在空靈的狀態裡,他感覺好像有一隻手向他伸去,緊緊地抓住了他。憑直覺,他知道那是一隻女人的手,那是一隻多麼溫暖的手啊。後來江一發現自己站在站臺的斜坡上,火車已經消失在鐵軌的盡頭。一個鐵路員工向他跑了過來,喊道:快過,你還等什麼?
在大院門口,鍾老太把江一攔住了。她說:你怎麼才回來?有人找你呢。江一說:誰找我?這時從接待室走出一個女孩,長得很清秀,穿了件白底藍花的連衣裙。江一一向喜歡女孩子穿裙子,看到這種打扮就有些喜歡。他說:你找我?女孩說:你是江老師吧?江一說:我是江一,還沒人叫我老師。女孩突然雙淚橫流,她抽泣著說:可算找到你了。江一說:好,好,你別哭,先跟我回宿舍。江一拎起女孩的揹包,跟鍾老太連說了三聲多謝。
回到宿舍,江一把揹包放下,一屁股坐在床上,盯著女孩看著。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江一說:你洗把臉,喝口水,然後坐下來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女孩說:我想洗個澡。江一說:好,你洗吧,我去外面抽根菸。江一把窗簾都拉上,廚房沒有窗簾,他用報紙遮了起來。蘭小寧來的時候,他也幹過這活。他突然覺得,宿舍裡偶然來個女人,對單身的生活是個很好的調劑。為此他要謝謝這個女孩子。這時他猛然想起剛才在火車站,感覺冥冥之中有隻手在拉他,難道就是這個女人的手不成?江一自從病了後就有些疑神疑鬼,他覺得自然中可能真有些神奇的不為人知的力量。
江一在大院裡走了八圈,抽了四根菸,估計女孩子該洗完澡了。開了門一看,女孩已經把衣服洗了,正站在陽臺晾衣服呢。江一泡了壺茶,洗了兩個杯子。女孩晾完衣服進來,他已經替她倒了一杯茶。江一說: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女孩說:我叫劉晨,是照二的學生,從北京來,要回北京去。江一說:照二還有你這樣的學生?難得,難得。劉晨說:什麼難得?江一說:我的意思是你這麼清純的學生他不配教。劉晨說:我是離校出走的。江一說:跟我估計的差不多,我想不是因為學習成績不好,而是因為早戀。劉晨臉紅到了脖子,她低聲說:是不是照老師給你打了電話?江一說:他要是來了電話,我就不會讓你等大半天。劉晨又哭了起來,她哭著說:學校和我家裡一定急死了,我想給學校打個電話。江一說:是該打個電話了,我帶你去外面打吧,順便吃飯。
這鬼地方打個電話可不容易,要去三元里大街,走路得半個小時。江一帶著劉晨在街沿走著,一邊把照二的事打聽了個遍。江一知道照二沒少散佈他的流言蜚語,要不劉晨也找不到他。談起照老師,劉晨有些眉飛色舞。江一感覺得到,她崇拜照老師。
到了郵局,開了單,等了五分鐘,終於有臺電話空出來了。江一讓劉晨撥號,電話通了,她說:找照老師。過了五六分鐘,江一直心疼自己的錢,終於聽見劉晨說話了。她說:我是劉晨,我在江老師這兒。說著就泣不成聲。江一隻好把電話接了過來,說:照二,我是江一。照二說:謝天謝地,你知道我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日子嗎?江一說:廢話少講,有話就快吩咐,幫我省點錢吧。照二說:什麼玩意兒?不就幾個破錢嗎?回頭我寄給你。江一說:那我先掛了,等你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