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買個盒飯吧?江一說:那敢情好,謝謝。接著又說:還是我自己去外面吃吧,趁著現在走得動,回頭要是走不動了,再求你幫忙。護工說:沒關係哪,你要什麼跟我說一聲就行了,我叫王玲。江一說:王玲,這名字真好,你是哪兒人?王玲說:湖南的。江一故意驚叫一聲,說:湖南?哎呀,咱們是老鄉呢,我是岳陽的,你是哪兒的?王玲說:真的呀?我是邵陽的。
小丫頭一臉興奮,高興得臉都紅了。小丫頭一走,少婦說:你真是湖南的呀?江一說:逗她玩的,我是湖北的。少婦說:那我們還是老鄉呢。江一心裡一動,以為她跟自己單戀的那個小丫頭沾親帶故的,再一打聽,隔得遠了,根本不可能。他心裡竟有些失望。江一說:怎麼稱呼你?少婦說:我叫陶豔。
田田吃完了飯,陶豔開啟湯盅,那湯真是好,一開啟蓋,就有一股清甜的味道。這顯然不是醫院的湯,一定自己煲的。江一知道廣東人喜歡煲湯,廣東的湯確是好喝。
陶豔突然說:兄弟你喝一碗吧?江一說:不客氣,不客氣,給小妹妹喝吧。陶豔說:她喝不了這麼多,來一點吧?你的碗呢?說著站起來,要江一拿碗。江一推辭了半天,她硬是給江一倒了一小半。江一有些感動,知道這個老鄉是真的,只有北方人才這麼熱情厚道。廣東人講究多,不習慣把自己兜裡的東西往別人兜裡倒。師傅跟他這麼熟了,相互之間不知吃了多少口水,兩人吃飯的東西卻分得很清楚。
江一喝著湯,眼角有些溼潤。
田田吃完飯,臉色有些蒼白,江一感覺她很疲倦。小女孩把頭靠在牆壁上,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過了十來分鐘,她臉上有些紅潤,眼睛也睜開了。然後她開始纏著要媽媽講故事。媽媽接連講了幾個故事的開頭,小女孩都說:聽過了。陶豔說:這孩子,聽過了再聽一遍嘛,要不你講給我聽。江一笑了,他吃了人家半盅湯,覺得應該作點貢獻,就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江一的故事小女孩自然沒聽過,她聽得津津有味。講完了一個,田田要接著講,江一隻好再講一個,剛開了個頭,小女孩睡著了。
陶豔把田田抱起來,把床鋪整理好,讓她平躺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江一說:她睡了一下午呢,還沒睡夠呀?陶豔說:得這病的人睡不夠,老覺得累。江一偶爾也覺得累,但還沒有到這種程度。
王玲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飯盒。江一開玩笑說:給我買飯了?王玲說:不是買的,我們自己做的。江一說:不是吧?這可不敢當。王玲說:沒關係,我們做了四個人的飯,剛好有一個工友有事回家了,給你。江一說:不是你那份吧,你可別餓著肚子啊。王玲說:我才沒有那麼傻呢。
江一把飯盒接了過來,說:咱口福不淺呢,不如以後你們煮五個人的飯,加上我一份。王玲說:沒問題呀,你得出錢啊。江一說:行,我把你那份也出了。江一開啟飯盒,裡面一個素菜,兩個葷菜,很平常的家常飯。江一估計四個人就吃三個菜,王玲一定是每樣菜都夾了一份的。她們過得很省的。江一吃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他說:好吃,謝謝。王玲說:你先吃吧,我一會兒來拿飯兜。
二
那個男青年在十點睡覺。江一偶然一回頭,發現他的蚊帳已經掛起來了,也不知是他放的還是護工幫他放的。江一正在琢磨,床上響起了呼嚕聲。護士關了房間的燈,只留下夜燈。江一睡不著,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陶豔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黑燈瞎火的,四處靜悄悄,他不敢出聲。到了十一點,陶豔走到外面,一會兒拖了張摺疊床進來,在兩個床之間展開,然後靜靜地躺下了。江一迷迷糊糊裡感覺到女人輕微的呼吸,很均勻,很細密。
六點多給人吵醒了,江一睜開眼,發現男青年的床上空了,醫生和護士正在進進出出。江一以為那人沒了,腦子裡嗡地一聲響。田田也給人吵醒了,陶豔摸著她的腦門兒哄她睡。江一說:出了什麼事?陶豔說:11號床尿毒症發作,要搶救。江一說: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他死了。陶豔說:也差不多了,如果等不到腎,他可能活不過這個月。江一心想難怪他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他那是動不了呀。自己也是這種病,將來會不會也是這種結果?還有身邊這個小女孩,她的生命才開了個頭呢。江一沒來由地想起死去的同學,跟他們比,自己還算是長命的呢。
吃了早餐,醫生開始查房。江一是新來的,查得仔細一些。他的主治醫生就是那個長得有些像馬珏的漂亮女人。江一看見她的胸牌上寫著馬燕萍,副主任醫師,突然想起馬珏曾經說過她姐姐在人民醫院做醫生,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