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恆極不服氣地道:“誰叫你是么爺?橫木頭!”
張么爺也沒好氣地回應道:“曉得老子是你么爺就好!”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催促著石營長和日渥布吉上路。而張子恆已經將雙手相互抄進了棉襖的袖筒裡,找了個陰暗的角落蹲下了,就像一下子在昏黑不清的天井裡消失了一般。
第五章 回家的路
張么爺帶著石營長和日渥布吉走了,天井裡頓時變得陰風陣陣,異常安靜起來。空氣依舊乾硬陰冷,偶爾從簷口出溜下來的一股股冷風,像鋒利的刀子一般在臉頰上割過。
暗處的張子恆冷得不住地吸著鼻涕,本來想站起來跺跺腳的,又怕弄出了動靜引起佘詩韻的不滿,更怕把那盤踞在柴房門口的小龍給驚醒了,所以張子恆只有蹲在原地不停地吸著鼻涕,渾身打擺子似的哆嗦著。雙腳,早已經凍得麻木了。
佘詩韻抓了一把稻草墊在一塊方形的石墩上坐下,然後她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蹲在暗處的張子恆。張子恆早就感覺到佘詩韻一直在盯著他,不由得把頭低低地垂下來,頭就像被壓了兩塊千斤巨石般沉重。
他一直為自己說的話泛著心虛來著,心裡對張么爺又無端地生出幾分怨恨。要是張么爺當時不老糊塗似的跟他提什麼終身大事,他也不至於說出當時那種冒失的話,而且,這些冒失的話還被佘詩韻聽得一清二楚的,這讓張子恆心裡臊得不行。此時,他完全感覺得出佘詩韻看他的眼神裡多少包含了怨恨的成分,所以,張子恆的脖子被佘詩韻的眼神壓制得徹底彎曲了,連抬起來一下的勇氣也沒有了。
脖子彎得久了,也就酸了,頭顱也就顯得越發沉重了。張子恆索性把沉重的頭顱放在屈起的膝蓋上,用下頜骨枕著。這樣似乎好受了些,但寒冷卻成了無孔不入的妖孽,令他就像是蹲在冰窖裡一般。
“你想跺腳就起來跺一跺吧,別凍成木頭人了。”佘詩韻這時朝張子恆說。
張子恆做夢都沒有想到佘詩韻對他說話的聲音會這麼親切柔和,他終於把那顆沉重的頭顱從膝蓋上抬起來,看了佘詩韻一眼。
光線依舊朦朧,他不能看清佘詩韻臉上的真實表情,倒是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在朦朧的晨光中露出柔和的曲線。那是一段生動的女性的陰柔的剪影。
“男人家家的,別那麼膽怯懦弱。說了的話又收不回去了,敢說就敢當,敢說也就不要後悔。你別把我看得太小家子氣了,你也別讓我把你看小了。”佘詩韻又在朦朧的光影裡說。
佘詩韻的話還真是在張子恆的心裡激起一股子怒氣了,心裡暗自發狠地說道:“媽的!老子又沒有做啥子虧心事,何必要被她壓制得抬不起頭呢?不就是說了幾句心裡想說的老實話嗎?又沒有犯死罪。人人都有發言權,老子也有發言權!”
想到這兒,張子恆還真立馬站了起來,使勁在地上跺了幾腳。因為蹲得久了,腿腳不僅僵硬了,而且還麻木了。雙腳跺在地上,腳底板下就像是安了彈簧一般,綿綿的、軟軟的,一股股麻木的酸脹感從腿肚子間躥騰起來,讓張子恆有種要脫離地面飛上房簷的感覺。這種怪異的感覺折磨得張子恆齜牙咧嘴的,好不難受,幾乎就要堅持不住重新蹲下去。
佘詩韻這時卻用一種很欣賞很受用的樣子歪著腦袋看著一副狼狽相的張子恆,臉上露出美滋滋的笑意。
張子恆也感覺出佘詩韻在用一種惡作劇般的眼神看他,一咬牙,強忍住腳下的痠麻感,使勁又在地上跺了兩腳。又是一股股更加強烈的酸脹麻木的感覺從腳底下躥騰起來。張子恆忍不住“哎喲”地叫出聲來。
佘詩韻竟咯咯地笑起來。
張子恆無奈,只好一瘸一拐地來到不遠處的門檻坐下,用手梳絡起了腿上的筋絡。
這時,佘詩韻卻用清脆動聽的嗓音低低地哼起了歌:
〖雲兒飄在海空,
魚兒藏在水中。
早晨太陽裡曬漁網,
迎面吹過來大海風。
潮水升,
浪花湧,
漁船兒漂漂各西東。
輕撒網,
緊拉繩,
煙霧裡辛苦等魚蹤。
魚兒難捕船租重,
捕魚人兒世世窮。
爺爺留下的破漁網,
小心再靠它過一冬。
東方現出微明,
星兒藏入天空。
早晨漁船兒返回程,
迎面吹過來送潮風。
天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