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呢,使這般下流招數1陳家洛一怔,說道:“胡說八道,哪裡下流?”李沅芷一想,對方又不知自己是女子,使這一招出於無心,當下不打話,一提氣便縱向小瀛洲亭子。陳家洛見她身子一動,已知其意,他身法更快,隨著縱去。李沅芷跳到時,已見陳家洛站在身前,雙手托住長劍,臉色溫和,把劍遞了過來。李沅芷鼓起了腮幫,接過了還劍入鞘,掉頭便走。其時天已微明,陳家洛將襟上紅花取下,放入袋中,緩步走向城東候潮門。到城邊時,城門已開,守門的清兵向陳家洛凝視一下,突然雙手交叉胸前,俯身致敬,原來他是紅花會中人。陳家洛點點頭,出了城門。那清兵道:“總舵主出城,可要一匹坐騎?”陳家洛道:“好吧1那清兵歡天喜地的去了,不一刻牽了一匹馬來,後面跟著兩名小闢,齊向陳家洛彎腰致敬。他們得有機會向總舵主效勞,都感甚是榮幸。
陳家洛上馬賓士,八十多里快馬兩個多時辰也就到了,巳牌時分已到達海寧城的西門安戍門。他離家十年,此番重來,見景色依舊,自己幼時在上嬉遊的城牆也毫無變動,青草沙石,似乎均是昔日所曾撫弄。他怕撞見熟人,掉過馬頭向北郊走了五六里路,找一家農家歇了,吃過中飯,放頭便睡。折騰了一夜,此時睡得十分香甜。
那農家夫婦見他是公子打扮,說的又是本鄉土話,招呼得甚是殷勤,傍晚殺只雞款待。陳家洛問起近年情形,那農人說:“皇上最近下旨免了海寧全縣三年錢糧,那都是瞧著陳閣老的面子。”陳家洛心想父親逝世多年,實是猜不透皇帝何以對他家近年忽然特加恩寵。吃過晚飯,拿三兩銀子謝了農家,縱馬入城。先到南門,坐在海塘上望海,回憶兒時母親多次攜了他的手在此觀潮,眼眶又不禁溼潤起來。在回疆十年,每日所見盡是無垠黃沙,此刻重見海波,心胸爽朗,披襟當風,望著大海。兒時舊事,一一湧上心來。眼見天色漸黑,海中白色泡沫都變成模糊一片,將馬匹繫上海塘柳樹,向城西北自己家裡奔去。陳家洛到得家門,忽然一呆,他祖居本名“隅園”,這時原匾已除,換上了一個新匾,寫著“安瀾園”三字,筆致圓柔,認得是乾隆御筆親題。舊居之旁,又蓋著一大片新屋,亭臺樓閣,不計其數。心中一怔,跳進圍牆。
一進去便見到一座亭子,亭中有塊大石碑。走進亭去,月光照在碑上,見碑文俱新,刻著六首五言律詩,題目是“御製駐陳氏安瀾園即事雜詠”,碑文字跡也是乾隆所書,心想:“原來皇帝到我家來過了。”月光上讀碑上御詩:“名園陳氏業,題額曰安瀾。至止緣觀海,居停暫解鞍;金堤築籌固,沙渚漲希寬。總廑萬民戚,非尋一己歡。”心想:“這皇帝口是心非,自己出來遊山玩水,也就罷了,說甚麼‘總廑萬民戚,非尋一己歡。’”又讀下去:“兩世鳳池邊,高樓睿藻懸。渥恩賚耆碩,適性愜林泉。是日亭臺景,秋遊角徵弦;觀瀾還返駕,供帳漫求妍。”他知第二句是指樓中所懸雍正皇帝御書“林泉耆碩”匾額。見下面四首詩都是稱賞園中風物,對陳家功名勳業頗有美言。詩雖不佳,但對自己家裡很是客氣,自也不免高興。由西折入長廊,經“滄波浴景之軒”而至環碧堂,見堂中懸了一塊新匾,寫著“愛日堂”三字,也是乾隆所書,尋思:“‘愛日’二字是指兒子孝父母,出於‘法言’:‘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不可得而久者,事親之謂也。孝子愛日。’那是感嘆奉事父母的日子不能長久,多一天和父母相聚,便好一天,因此對每一日都感眷戀。這兩個字由我來寫,才合道理,怎麼皇帝親筆寫在這裡?這個皇帝,學問未免欠通。”
出得堂來,經赤欄曲橋,天香塢,北轉至十二樓邊,過群芳閣,竹深荷淨軒,過橋竹蔭深處,便是母親的舊居筠香館。只見館前也換上了新匾,寫著“春暉堂”三字,也是乾隆御筆,心中一酸,坐在山石之上,心想:“孟郊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一首詩,真是為我寫照了。”望著這三個字,想起母親的慈愛,又不禁掉下淚來。突然之間,全身一震,跳了起來,心道:“‘春暉’二字,是兒子感念母恩的典故,除此之外,更無他義。皇帝寫這匾掛在我姆媽樓上,是何用意?他再不通,也不會如此胡來。難道他料我必定歸來省墓,特意寫了這些匾額來籠絡我麼?”沉吟良久,難解其意,當下輕輕上樓,閃在樓臺邊一張,見房內無人,房內佈置宛若母親生時,紅木傢俱、雕花大床、描金衣箱,仍是放在他看了十多年的地方。桌上明晃晃的點著一枝紅燭。忽然隔房腳步聲響,一人走進房來。
他縮身躲在一隅,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