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出。為何不通知官衙捉我歸案?還等什麼?”
“自然是等你付賬。”回答出人意料,卻又順理成章,“一罈桃花釀,啊,還有這酒壺,合計十二兩四錢。”
易秋樓一聲苦笑:“對,我險些忘了。”伸手將懷中錢袋摸了出來,往桌上一扔,“拿去!”
“承惠。”掂了掂錢袋,酒肆主人將之收入懷中,“錢賬兩訖,你該走了。”
“走?”原本頹然如同爛泥的長史吃驚地抬起頭,“到哪裡?”
不等他說完,李淳風截口道:“當然是回你自己的家,難道要住下?這裡只是酒肆,卻沒有留宿的地方。”
“你你不通知官衙捉我歸案?”
“李某是這酒肆的老闆,並不是捕快。對我而言,你只是來此喝酒的酒客。你喝了酒,我收了銀子,那就再無干系。”
“可、可是”
“既然答應了荊烈,李某自當信守諾言。”遲疑片刻,李淳風從袖中取出一隻撥浪鼓,放入目瞪口呆的易秋樓手中,“去吧,記得好生照顧他的家人。”
桃花林中,桃花道人手中長劍揮出,扁擔應手而裂,一樣東西從中掉了出來,發出金屬聲響。
“這就是那塊遊俠令?”李淳風將令牌撿起,掃了一眼,問道。
“不錯,這就是莫氏宗主交給我師尊的那一面。”死裡逃生的陳六垂手而立,眼光也看著地面,不敢與人相接。八年隱身市井的低賤生涯已將這個人徹底改變,現在,無論是誰也難將這位面相老實、滿面風霜的中年漢子,與當初羽之最得意的弟子聯絡在一起。
“八年前,師尊接到一封神秘書信,爾後便帶著我們十三個人秘密潛入京城。臨行之前,他將刻有莫氏各地組織聯絡方式的令牌交給我保管,要我哪怕犧牲性命,也要確保令牌不失。這是他當年對莫宗主的信諾。後來,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被朝廷官兵大肆圍捕。當時情勢危急,我們的人已死傷大半,師尊也身負重傷。他他要我要我佯裝背叛,砍下他的頭”
說至此處,陳六渾身顫抖,雙腿更是如同篩糠,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但臉上卑怯神色卻依然未變,彷彿刻板表情已深深烙入了面板。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掌心溫暖,卻是李淳風。
“從此,我的性命就只為了保護這塊令牌而活在世上哪怕再屈辱、再卑賤,也要支撐著活下去這是師尊的遺命。”陳六忽然抬頭,大聲道:“莫氏宗主之死決不是師尊所為!師尊將這令牌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又怎會背叛莫祁的信任?”
再次點了點頭,酒肆主人神色溫和:“我知道。”
一瞬間,這飽經風霜的中年漢子驀地跪倒,像個孩子一般伏地大哭起來。種桃道人嘆息一聲,將目光轉向遠處。一直坐在樹上的白髮少女則好奇地盯著陳六。這奇怪的人為什麼要哭呢?難道是因為吃不到糖糕?
“為了師尊遺命,不惜揹負叛徒的罪名苟活於世,你才是真正的俠者,也是遊俠令真正的主人。令師泉下有知,當以你為傲。”伸手扶起中年漢子,李淳風將那面遊俠令交給了他,“俠以武犯禁,盛世之中,本來便容不得俠者。但世間可以無俠客,卻不可無俠氣。這令牌,便當作俠氣猶存的遺緒吧。”
目送陳六的身影蹣跚走出玄妙觀,種桃道人舉起了桌上酒盞。
“了結了?”
“嗯。”在他對面,李淳風漫不經心地剝開手中花生,“說來還要多謝觀主,若不是你幫忙,斷不會如此順利。”
道人微微一哂:“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其實仍有未解之處,”李淳風若有所思地將花生放入口中,“比如說,莫、羽兩派糾紛究竟是誰挑起?目的何在?莫祁死於誰人之手?八年前之事,如今看來,顯然是一個陰謀,旨在摧毀遊俠令,那麼,這又是出自誰的籌劃?”
嗒的一聲輕響,一枝桃花不知為何從樹上掉下,不偏不倚掉落在兩人之間,花瓣嫣紅,邊緣已變成淺白顏色。道人嘆了口氣,道:“你這好奇的毛病當真難醫。莫非想將世事都看個透徹明白嗎?”
盯著那桃花看了半晌,酒肆主人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站起身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不,不想。這樣好的天氣,只想曬曬太陽,釣幾條魚。”
他將那枝桃花拈起,斜插在自己襟口,轉身向林外走去。白髮少女睜著一雙大眼,莫名其妙地看看沉默中漸漸露出微笑的道人,不知道這人世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貞觀二年春,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