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或許太久沒有說話,他聲音有些沙啞。
“你怎麼來了?”
“我”楚玉盈忽然頓住了,目光落在他滿身的血跡,以及手腕腳腕包紮的繃帶上。她知道,鳳傾璃廢了他的武功,如今他經脈俱斷,已經是個廢人。然而親眼見到他如今狼狽不堪的模樣,她卻心疼得無以復加。
“相公,你你受苦了。”
獄卒早就開啟了牢門,她顫顫巍巍的走進去,蹲在他身邊,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還疼嗎?”
鳳傾翔低垂著頭,此時抬頭看她,見她容顏憔悴,眼神裡明顯有疼痛憐惜之色,忽然便覺得心中有些堵得慌。這是他的妻子,他最開始並不願娶的女人。夫妻近三載,他對她算不得多好,甚至老早就有休妻的念頭。到得如今,他失去了一切,成為了階下囚,人人厭棄他。卻唯有這個女人還來看他。
這算不算是一種諷刺?
“我沒事。”
他漠然以對,淡淡道:“這裡這麼髒,你來做什麼?回去吧,我做的事都與你無關,父王不會怪罪你的。如果可能,就找個人嫁了吧,別為了我耽誤你的青春,不值得。”
楚玉盈渾身一震,眼眶裡又含了淚。
“相公,你你不要我了嗎?”
鳳傾翔苦笑,“我對你並不好,你用不著為了我這樣的人守寡。雖然楚家垮了,但是父王向來仁義,祖母也喜歡你,他們會給你安排個好前程的。”頓了頓,他嘆息一聲,伸出手似乎想去給她拭淚,然而經脈俱斷,稍微一動就牽連全身傷口,疼痛開始蔓延。
他自嘲的放棄,“玉盈,我對不起你,是我辜負了你,你不恨我我就謝天謝地了,怎能再困你後半生?”
他看著楚玉盈,眼神裡難得有了幾分憐惜和愧疚。這樣的話,換了以前,他絕對不會說出口。從前他自視甚高,根本看不起楚玉盈一屆庶女,雖然他自己也只是個庶子。然而從小就勵志要繼承榮親王府的他,心高氣傲,哪裡會把楚玉盈放在眼裡呢?
後來跟著大皇子謀反,失敗了,被廢除武功,關在大牢裡。沒有人給他用刑,也沒有人折磨他。這天牢裡很多人,他似乎是個特例,單獨住一間牢房。隔著牆壁,他卻能聽得見那些囚犯日日被拷問發出的慘叫。他在這樣日日的聽覺折磨下幾乎崩潰,幾度想要自殺了結自我。然而他如今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漸漸的,他絕望了,漠然了,便只有等死了。
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也是辛苦的。他想了很多,往日那些鮮華,那些尊榮,那些抱負再看看如今的狼狽,痛苦不堪。那些權勢富貴,早就如過眼雲煙。他算計大半生,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得到,反倒是為他人做嫁衣。
於是他就開始反思,如果他當初沒有不甘心,沒有做那些事,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了?
他想了很久,卻想不出答案。還能怎麼樣呢?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也沒有當初。有的,只有結局和遲來的悔悟。
“如今大昭都控制在二弟手上,哦不,他已經是太子了。”他恍惚的笑了笑,想起以前自己從來看不起的對手,居然才是真正的皇室正統,未來皇位的繼承人。他費盡心機爭取的一切,卻是人家根本不屑一顧的垃圾。
“你能來這裡,應該是得到了他的允許。玉盈,你去拿紙筆來,我寫下休書,還你自由,以後你可以”
“相公!”
楚玉盈高聲打斷他,忽然伸手牢牢的抱住他。他被關了很久,滿身臭烘烘的,還摻雜著血腥味,腥臭刺鼻,就連送飯的獄卒送完飯都會退避三舍。她卻似乎根本不受影響,只緊緊的抱著他。他身上很冰,然而她卻覺得這三年以來,這是他給予她最溫暖懷抱。
“玉盈?”
鳳傾翔沒想到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微微怔了怔。同時她撲過來的力道有些大,牽動了他身上的傷口,他卻沒有哼一聲,只是有些茫然的睜大眼睛。成親三載,他似乎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她。她虛榮,心胸狹隘,善妒,狠毒所有世家女子隱藏在溫婉背後的陰暗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從前,他是看不起這樣的女子的。
然而不成想,這樣在他眼裡一無是處的女子,在他人生低谷絕望的時刻,會給予他這樣溫暖的懷抱。
她身上的味道清淡而幽香,與從前那樣濃烈刺鼻的胭脂水粉味道不同,似乎淨化了黑暗的靈魂,留下最純淨的美好。他在這樣久違的美好裡微微失神,眼眶不由得微微酸澀。
“你這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