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件事讓她忍無可忍,但還不得不忍。
第一,起了火就要追究原因,到底是誰點的?是不是有意想害死她啊?這一點被宮中所有的太監們集體負責,經過狠挖嚴打,最後終於確定下了是誰犯的事。是個做針線活兒的“縫人”,於是把該罪人扭送到開封府大堂,要來個明正典刑,好給太后老佛爺出氣。
但鬱悶的是開封府尹程琳先生當天就是不提供任何一把鍘刀他說了,開封府是個審問的機構,可不是個單純的執行部門,別想著你們扔過來個犯人,我就按說明書砍人。
這樣吧,你們先給我畫個當晚起火的路線圖。
圖畫出來了,問題一目瞭然,直指後宮的某一座爐灶以及它臨近的一塊板壁,就是它點燃了它,然後它再點燃了整座宮殿。至於最初的動機,程琳的解釋是:“歲久燥而焚,此殆天災,不可以罪人。”
沒這個裁縫什麼事,放人,是老天爺看皇宮不順眼,順手給點著的。
劉娥有點發呆,好多年都沒有出離憤怒了。可這個程琳讓她真的受不了!老天爺點房子,這誰都沒辦法,誰讓那是老大里的老大。可程琳這麼說就讓她沒法接受,落差實在太大了!
這人在不久前還為她進獻了《武后臨朝圖》,要她去做武則天,可惜時機錯過了,正是她對皇位搖頭嘆氣的時候,於是她半真半假地把該圖扔到了地上,說出了那句感人肺腑的兒媳婦宣言:“我不做此負祖宗事!”
但程琳的忠心她就此記住,漸漸的引以為心腹,可是今天居然當眾惡搞來拆她的臺。一句老天爺點的火,這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話,直接就把她扔到了火堆上去。
一句潛臺詞非常嚴重——請問,老天爺為什麼點你的房子呢?是不是你做錯了什麼事,惹他發火了?
果然,有人立即跟進。就是范仲淹的好朋友,殿中丞滕宗諒,以及秘書丞劉越。這兩人把問題無限上綱,聯絡到了宋朝的國家根本命脈上——太后,您知道我們宋朝是以“火德”王天下的吧?現在火已經變態(火失其常性)燒自己了,病根兒就出在您的身上。
您把政府給弄亂套了,是“政失基本”,只要儘快撤簾,把大權還給皇上,一切就都安生了!一切還是為了奪她的權。
劉娥這次再沒了鐵腕治群臣的心情,滕宗諒和劉越安然無事,繼續在首都上班。其中的原因不是說他們的運氣有多好,而是因為劉娥的心情太頹廢。她正在傷心著呢,火燒得她難受,她兒子更讓她痛苦。這些事居然是趙禎指使做的。
火災之後的第三天,趙禎下令群臣可以放心大膽地隨便說話,論點就是現在的朝廷到底哪兒出錯了,惹得老天爺發火點房子。
於是才有滕宗諒、劉越、程琳等人的非太后不合作。更有甚者,小皇帝居然在一邊修復宮殿,一邊決定改元,要把彰顯她的國家地位的“天聖”年號換掉。
劉娥鬱悶且緊張,一時不知道是“兒子”知道了什麼真相,所以對她不親了,還是說她這些年威福享盡,真的開始報應臨頭。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威力指數,劉娥對朝局進行了一次重組性質的改革,添了個職能部門,叫知諫院。
這個部門以前有過,是她的老公公趙光義時代的產物,但是後來併入了東府宰相集團。這時劉娥為了壓制群臣們沒完沒了的上書找碴行動,決定來個一勞永逸。我徹底把你們的言事權肢解掉,把門下省變成知諫院,讓它成為言官首領御史臺的對等體,然後看你們怎麼辦?
一權而二府,自己死掐去吧。
這是個純粹的試探,就算宋朝的官員體系的精髓就是疊床加屋,讓機構重複重複再重複,讓每一個官員都生活在溫室軟床上不思進取,這仍然太離譜。第一重疊得過分了;第二,御史臺一直都很安靜,在這之前,一直都恪守著趙匡胤最初創立它時的準則,認準方向,背對皇帝,面向群臣。是皇帝制約臣子的武器。
沒有必要這樣做啊。
劉娥得逞了,知諫院順利成立,臣子們的異動漸漸平靜。於是她的心情也稍微好轉,開始答應把自己以及皇帝的私房錢,連同金銀器皿一起交給左藏庫,兌換成現銀,大約價值20萬緡。就用它來修復被燒燬的八座大殿。
但知諫院本身卻純粹是個錯誤。在當時,讓天下人看到宋朝的臣子們更加言論自由,無所顧忌了,真是文人的天堂。可是到後來,說話的人太多,而且各有系統,一群群舌頭髮達鬥志旺盛的言官們不必去找外敵,就在本體系內部都鬥得你死我活。
不太遠,就在仁宗朝,這些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