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以賈昌朝恢復故道的辦法,號稱最廢錢費力,也不過就是1000萬貫錢,10萬民夫而已。參考一下歷次戰爭的花費,就該知道,這不過是宋朝的九牛一毛。那麼拖來拖去的,到底因為什麼?
謎底還得再等一會兒揭開。進入至和年間了,文彥博和富弼當上了宰相,這兩個人不管真實面目與傳說中有多大的差距,為國為民的好心腸還是有的。他們廣泛徵集意見,整理出了一個新辦法。據專家判斷,一旦實施,就能以最小的工作量達到最完美的治水效果。
――六塔河方案出籠。
六塔河,在河北省清豐縣的六塔鎮,與黃河相通,卻不入海。具體的辦法是,把六塔河的河面河道加寬挖深,來容納黃河氾濫的洪水,這樣上游的商胡地段就會得到緩解。水流減緩之後,商胡的崩潰點就可以相當容易地塞住,同時約束河水按故道流淌,進入大海。
提出這個方案的是宋朝的河渠司主管李仲昌。從身份上講,這是位專職專管的治水專業人員,說的話應該靠譜。從純技術上分析,也很有道理。以六塔河分水,可以讓商胡口的決堤處減緩災情,容易堵塞。尤其是一旦成功之後,六塔河的後期作用更是巨大。
它可以成為黃河的永久性分水道,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能保證黃河的崩潰係數維持在之前歷代最低的程度。多好的辦法,立即就把文彥博和富弼給迷住了。他們聯名上報給皇帝,請批准,立即實施吧。
且慢,歐陽修有話說。
新任的翰林學士看上去義憤填膺,心裡有好多的話,都快把他憋爆炸了。他一口氣寫了幾千個字的奏章,把前面提出的3種治河方案都批得體無完膚。
第一,關於賈昌朝的恢復故道,歐陽修指出,也不想想為什麼近幾十年來河患不斷?就在於故道泥沙淤積,已經積重難返,根本就不可能再恢復了。一定要逆天行事,難道與天鬥,真的其樂無窮?
第二,關於丁度的從長計議,就是宋朝版的官員不作為罪行。從長計議,8年了夠長不?你有什麼計議結果請儘快出現,難道國計民生的重要,都維繫在您不定時短路的腦子?
第三,六塔河計劃。這是最讓歐陽修不堪忍受的,他實在是懷疑這個世界是怎麼了,難道一個個國家大臣都成了白痴加廢物?六塔河,只是一條40步寬的州縣級河流,它能有多大的容水量,想讓它給中國北方第一大河減水你們的腦子進水了吧?!或許每個腦子注水100噸,黃河就安靜了!
綜上所述,每一條方案都不成立。歐陽修在憤怒之餘,也提出了自己的辦法。他建議派真正懂行的水利大臣到黃河的下游去,別再只把目光盯在商胡、郭固口等上游危險地段。把黃河的入海道路修好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
水往東流,渠成自暢。這才是根本正路!
又一個方案產生,歐陽修把整個朝廷嚇了一大跳之後,又把希望給了他們。平心而論,他說得都在理,尤其是關於六塔河的分析。無論如何,40步寬的河面就決定了方案的先天不足。
那是給中原第一大河減水!
從理論上講,只要六塔河的容積不夠,黃河水勢必倒灌回故道,上游的壓力會急劇增加。歐陽修斷言,那時上游必潰。
奏章交了上去,他和全天下人開始了等待。強調一下,這就是歐陽修的力量,他的文章在年輕時代就風行全國,20多年以後,已經是宋朝當時公認的文學泰斗。天下第一大家,隨便寫點什麼都是萬眾矚目,這種影響力誰敢忽視?
但真就被忽視了。歐陽修怎麼也搞不懂,無論是治河的見解,還是文字的功力,還有他和富弼的交情,都註定了他將扭轉治河事件的乾坤,可偏偏就被扔進了廢紙縷裡,沒人去看。
李仲昌的六塔河計劃被提上日程,變成了治河主旋律。
歐陽修再一次失敗了,他像慣例一樣的被主流官場所拋棄。這種遭遇從一些角度上看,是很好玩、很可笑的,他怎麼總是出醜啊,乾生氣沒辦法。可換一種角度來看,就會別有一番感觸。這件事起碼潛藏著兩個真相。
第一,歷盡官場風霜,唯一沒有變的人只有歐陽修。以還活著的慶曆新政的“君子黨”為限,富弼變了,韓琦變了,那些曾經激揚奮發的青年館閣人員更是找不到蹤影。只有歐陽修以前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這讓他繼續在官場上出醜,總是當異類。
可“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堅守著從青少年時起就抱定的信念,雖然迂腐,哪怕不合時宜,他在物慾橫流的官場上永遠都保持著一個書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