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
老獨臂不語。
傳武說:“這個,刀疤吧?我爹也有一個。”
老獨臂說:“你爹真是義和團的?殺過洋毛子?”傳武說:“真的!”
老獨臂道:“你說這個疤?這是我身上的第一塊疤。那時候我和你現在的歲數差不多,我姐叫本村的惡霸老財糟蹋了,讓他們全家糟蹋了,為了給姐報仇我入了捻子,帶著弟兄攻進惡霸老財的圍子,我一口氣殺了惡霸一家六口,留下這塊刀疤。”
傳武倒吸一口涼氣,道:“爺爺,你下得去手?”
老獨臂輕描淡寫道:“仇到了不報就得死的時候殺人就紅了眼,過後也不忍,可絕不後悔。”
傳武說:“那這些呢?”
老獨臂說:“這些呀?一塊疤就是一場惡戰,就是幾條官兵的人命,沒有什麼好說的。”
傳武說:“這個好像不是刀疤,也不是槍傷,像是咬的牙印。”
老獨臂突然哈哈大笑說:“你說這個?那一年我在哈爾濱遇上了一個俄羅斯娘們兒,大夥都叫她大洋馬。”
傳武說:“俄羅斯娘們兒?我還從來沒見過,漂亮嗎?”
老獨臂說:“漂亮,奶子比你的屁股都大,走起道兒來亂顫,迷死人。這娘們兒,纏著我不放,死活要我娶她。我是自在慣了的人,不想拴在女人的褲腰帶上。有一晚上和她熱乎夠了,我說要和她分手到山場子做木幫,她非要我帶著,我沒應承。這臭娘們兒,抱著我就咬,我把她的屁股都打腫了還是不撒口。那是女人嗎?是獸兒!我可告訴你,俄羅斯娘們兒可不敢招惹,勁兒特別大,上來那股勁兒沒完沒了,又撕又咬,沒幾個爺們兒能抗得住。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還不懂。”
傳武說:“爺爺,你的胳膊是怎麼丟的?叫官兵砍了?”
老獨臂說:“你好好看看,這是刀砍的嗎?那一年我在老林子裡遇見了一隻虎,那虎看樣好多日子沒吃食了,肚子溜癟。唉,你武藝再高也和它沒法使,人家不接招,什麼螳螂通臂,不理睬,張著大嘴撲過來就咬。我也是急了眼,就勢把胳膊捅進老虎嗓子眼兒裡了。老虎噎得直翻白眼兒,可到底把我胳膊咬掉了。我一看,孃的,吃虧的買賣咱不能幹,不能捨本兒,忍著痛把手裡木棒捅進老虎屁眼裡。老虎沒嘗過這滋味兒,吼又吼不出來,撒歡兒跑了。約摸半個月以後吧,我見老虎死在林子裡。老遠地看著,我就奇了怪,這老虎怎麼長著兩隻尾巴?近前一看,哈哈,一隻是真尾巴,另一隻是我那根木棒,還插在老虎的屁眼裡呢!”
說到這裡,爺兒倆哈哈大笑。
笑夠了,傳武問道:“爺爺,你離開老家小四十年了吧?想不想?”
老獨臂的臉又冷了下來,說:“老家的親人被官兵殺絕了,我沒老家了,老林子就是我的家。”
傳武說:“爺爺,聽口音紅姐也是曹州人,你們是老鄉吧?”
老獨臂說:“嗯。”
傳武說:“她一個女的怎麼到山場子來了?”老獨臂說:“唉,都是闖關東的人,誰沒有段傷心的老事呢?就別揭人家的瘡疤了,打聽人家的老底兒在咱這兒是犯忌的。我今天不知怎麼了,對你說了這麼多,有些事我對誰都沒說過,怎麼都告訴你了呢?你可不能給我說出去,說出去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傳武說:“爺爺,你就放心,我把你說的話爛到肚子也不會對別人說。”
老獨臂似乎在想些什麼,自語道:“這兩個孩子,就是歲數差得大了點,性子倒也合得來。唉,順其自然吧。”
傳武說:“爺爺,你說些什麼?”
老獨臂回過神來說:“沒說什麼。”
冬日深夜的林場,靜謐中透出陣陣寒氣,紅頭巾馬架子外,大個子哼著小調走來。傳武擋住去路。
大個子說:“傳武?你要幹什麼?”
傳武說:“我不讓你進去!”
大個子說:“關你屁事?滾!”
傳武說:“我讓你滾!”
大個子說:“欠揍你!”
兩個人打了起來。
兩個男人的戰鬥很快以傳武的頭破血流結束了。裡屋,紅頭巾為傳武擦著臉上的血,鮮兒從旁邊幫著忙。
紅頭巾對傳武說:“你這是幹什麼?姐是願意,你打人家幹什麼?”
傳武說:“姐,你三番五次救了我,就是我的親姐姐,我敬重你,我不讓你這樣活著!”
紅頭巾訓斥道:“你小孩子懂什麼?這就是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