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錫王府借人,不過片刻就見盧老先生出來,想是早在內院候著了——王爺還是有心。”
長孫皇后笑得愈發悽然,一面用指尖整理元凰的鬢角:“他有心,哪個見得著呢?便是凰兒日後知曉,也未必領他的情。”
北辰胤的心,長孫皇后從來不懂,也不敢去猜。她自然不會想到,她留著眼淚撫上元凰鬢角的時候,北辰胤正在天錫府內的演武場練箭。
天地間的光線因白日的落雪而分外黯淡。北辰胤手裡握著的仍是今晨狩獵時候所用的普通弓箭。張臂移步,滿弓放弦,三箭先後破空而出。不等箭至靶面,他背手抽箭再搭弓,一時沒有拿捏好力道,砰的一聲,榆木弓身霍然斷裂,方才的三箭也在同時正中靶面一點紅心。
在旁的王府侍衛點松濤見北辰胤沒有別的表示,又遞上一柄弓,隨後不言不語的退到一旁。北辰胤做任何事情都不喜歡旁人打擾,這個習慣點松濤清楚得很。
北辰胤隨手接過弓,向點松濤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點松濤答應了一聲,躬身退下。北辰胤便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箭靶上。冬日深更的風很冷,如利刃般毫無防備的刺入骨髓。他一貫梳理整齊的髮辮打散開來,墨藍色的髮絲被風捲著呼嘯過耳邊,高高飄揚起來,湮沒進同樣墨藍的濃重夜色。
第二日放明的時候,天錫府的女官託著金盆玉碟,來演武場請三王爺梳洗用膳,準備早朝。她跟著北辰胤身後走去內堂,忍不住回頭看演武場上遺落滿地的箭。
“王爺居然練了一晚上的箭。”女官替北辰胤梳髮的時候驚訝地想。
四 掌心
小孩子的病同他們的脾氣一樣,好似夏日的雷雨,起勢兇猛突然令人猝不及防,退時也輕捷迅速讓人難以察覺。天近破曉的時候,長孫皇后喚來吳一針同秋麼麼一道守著元凰,自己倚在孩子的床角闔眼休憩了片刻。她仍是懸著一顆心,入睡很淺,恍惚間忽覺得有人輕輕搖晃她的手。長孫皇后只道是黃泉小鬼要拘元凰的魂魄,睜眼乍驚出一身冷汗,低頭看時卻是元凰醒來,正晃著她的手,見她睜眼便朝她甜甜一笑。長孫皇后伸手貼上元凰的額頭,感覺雖仍是高出尋常體溫,卻已不似昨夜那般滾燙,再看旁邊吳一針如釋重負的樣子,才算是放了心。抬眼透過窗欞望去,天色已然透亮,約摸是辰時將盡,正是下朝的時間。
元凰的精神比昨夜好了許多,見長孫皇后醒來就要開口。長孫皇后不等他出聲便道:“昨晚上三皇叔本來要進宮,吳御醫說你睡得沉了不好打攪,這才做了罷。一會兒下朝後,三皇叔就來看你——你父皇也要來。你快起來把藥喝了,梳洗好了見你父皇。”
孩子脫離危險,長孫皇后也不自覺地掩藏起了昨日焦灼苦痛的心情,語調又回覆到平日的疏離,平靜中藏著嚴厲。她懂得母憑子貴的道理,卻也明瞭長孫家的權勢以及太子生母的身份足以在朝中掀起外戚干政的流言。太子雖然是她宮廷地位的有利保障,卻也能成為斷送她性命的理由——如漢武帝賜死鉤戈夫人這樣的故事,她已經聽得太多了。正因如此,她縱然在元凰身上寄託了所有的希望與情感,也不敢表露的太過明顯。相反的,只有對太子恰到好處的疏離態度,才能杜絕朝臣們對她可能透過太子干涉朝政的擔憂。
年幼的元凰自然不可能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好在他對母后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母后對他雖無溺愛,卻絕對是關心體貼的,生病害怕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都只有母后。他昨日偷偷出宮闖了大禍內心愧疚,此時對長孫皇后的吩咐甚是順從,從床上坐起讓宮女們給他洗臉梳頭,又乖乖地喝了藥。只有在接過藥碗的時候,悄悄瞪了吳一針一眼,算是對他不讓三皇叔進宮的報復。吳一針平白背了個黑鍋,卻也不好說話,只是對太子賠笑著。長孫皇后見元凰能坐起來,徹底寬了心,也去到偏殿讓秋麼麼為她整理妝容。
過不多久東宮殿外便傳來三呼萬歲,身著朝服的北辰禹踏進殿來,身後跟著惠王北辰望。北辰禹見到長孫皇后一絲不苟的儀容,推測元凰已無大礙。他心中暗喜,隨後又生出一股近乎惋惜的情緒——如果長孫含荷時刻都能像昨夜一般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表現出她的軟弱,那麼他們夫妻之間便絕不至走到如今貌合神離的地步。
元凰本來想下床行禮, 被北辰禹彎腰抱起又放回了床上。元凰見北辰禹臉上帶著笑意,沒有生氣的意思,膽子便大了些,想把母后昨晚告訴他的、龍氣護身的故事說給父皇聽,轉眼見到北辰望立在旁邊,又孩子氣的覺得這龍氣的故事大伯可能不會喜歡,便改變了主意,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