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這樣的感覺常常令北辰禹無比惱怒。對他而言,似乎每一天都是同北辰胤新的交鋒。每每在他成功說服自己太過多慮的時候,這種捉摸不定卻逐漸迫近的恐懼感便會趁著處理政務的空閒時刻浮現出來,猛然點醒他是不是又在無意識間著了算計。
北辰禹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的畫已經完全畫好。屋外日頭也已西沉,元凰他們玩得累了,回來坐在一旁椅子上小聲嘀咕著。渡香蝶同往常一樣在旁邊側耳靜聽,淡薄的影子投在油彩未乾的圖畫上。北辰禹這麼看著,感覺好像是和樂融融的一家四口——如果,沒有他方才的那一番思緒的話。
渡香蝶處本來是他唯一可以放下俗務,偷得半日清閒的地方,如今卻也是不能了。即便是今日帶著元凰出來,宮人們不過是隨意給他挑了件軟襖,居然還是避不開北辰胤這個名字。哪怕渡江修今日不提,明日,後日,大後日他下次來訪的時候,遲早總會聽到關於天錫王爺的議論。這種令人難耐無以逃避的感受,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北辰禹看一眼將死的夕陽,突然覺得有些厭倦了。
總歸,是要有個盡頭的。而這個盡頭對他而言,必然不能是結束,而只能是新的開始。
王者向來溫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晦暗的凌厲,渡香蝶沒有錯過。她被王者的悲哀感染,難受地低下頭去,聽到北辰禹用他特有的溫和的聲音說,凰兒,我們回宮吧。
元凰自從結識了渡江修,儼然把他當作最好的朋友,在北辰禹的默許下,三番五次找他進宮來玩。他們之間以名字直接相稱,直到很長時間以後渡江修才在渡香蝶的叮囑下改叫元凰為太子。
玉階飛也樂意看到元凰能找到年歲相當的朋友,原以為他就此有了消磨空閒時間的方法,不料元凰對向北辰胤學箭之事仍是念念不忘,自己尋到機會同北辰禹說了。他不敢和盤托出,一番話說地拐彎抹角前後不搭,連孟子的“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都搬出來引經據典,直聽的玉階飛在旁忍俊不禁。北辰禹聽罷沉吟片刻,笑笑對他說道:“待我們從西佛國回來,朕就讓三弟去東宮教你。”
元凰沒料到父皇會如此輕易地答應,霎時眉開眼笑:“那我就等父皇同三皇叔同西佛國回來。”
西佛國是隸屬北嵎的自治藩國,有數位高僧執掌,內設有鎏法天宮,供奉活佛轉世的梵剎迦蘭為尊。西佛國受北嵎庇廕,也替北嵎守護關乎國體的龍氣。北嵎君王雖多有能徵好戰之輩,卻大多尊奉佛教,定期前往鎏法天宮參拜,際會轉世活佛。北辰禹也不例外。此次既逢三十年一次的大佛事,北嵎皇族也是重視非常。不僅北辰禹照例前往,北辰望同北辰胤也一併奉旨隨行。
佛子梵剎迦蘭是為悉曇多三世,佛法高深地位尊崇,最受國民景仰。西佛國向來有不成文的規定,凡世俗者欲入國境參拜佛子,需要解下隨身兵刃,由西佛國武僧護送前往鎏法天宮,便是北嵎的皇族也不免例。北辰禹兄弟三人便俱去了兵器,交由隨身侍衛保管,讓他們在西佛國邊界等候。
北辰胤不信佛,對例行的參拜也並不熱衷,先前只在為皇子時候跟隨先皇來過一次,此後再未踏足鎏法天宮。今次若非是北辰禹的堅持,他也必然會設法推託。他並非輕視佛子的修為,也感念佛家普度世人消散罪業的教義,只是對於為君者而言,所需要的並非救世之慈悲,而是治世之手腕。這兩者雖只得一字之差,涵義卻相距甚遠:前者為萬民謀身後之解脫,後者為百姓謀生前之安康。
北辰禹見過佛子,又在西佛國住了一宿。翌日一早,他以國是繁忙不能久留,便同兩位王爺一起告罪而出,同樣是由天宮的高僧們沿途護送回北嵎邊境。途中北辰禹忽然想起答應元凰之事,向身後北辰胤道:“凰兒說,想向你學箭。朕以為是樁美事,但看三弟意下如何。”
北辰胤沉默片刻,答道:“習弓多靠臂力。太子尚且年幼,急於修習怕是會傷了骨骼。待太子再年長些,臣自當傾囊以授。”
北辰禹笑道:“我聽他的口氣,不過是想見你。小孩子懂什麼箭術好壞,你多同他講講其中道理也便罷了,不見得非要教他拉弓上弦。”
北辰胤聽出二哥話中的不悅,仍是平靜的表情,答了聲:“臣明白。”
北辰禹滿意地點點頭:“朕允了凰兒的——今日回皇城之後,你便去東宮教他吧。”
“是。”
三人這麼說著閒話,轉眼已到兩國交界之處。皇城侍衛們一夜露宿,此時已整裝肅然以待。出了西佛國界,三人為表敬意都未接手兵器,直等西佛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