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樣,藏著林木深處的蔭翳,好像風暴中心一樣靜謐無瀾。望住北辰胤的眼睛,北辰禹一字一句,幾近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真得以為,朕不敢殺你。”
北辰胤被他制住,劇烈的疼痛蔓延過整個胸膛,徑直流淌到四肢百骸,冷汗從額角滲出,已經慘白的俊美臉龐上,卻仍舊尋覓不到痛苦的痕跡:“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怎會有皇上不敢殺的人。皇上若要臣死,臣絕無偷生之理。”
北辰胤這句話說得清清楚楚,聲音卻無一點分量,輕飄飄散進北辰禹的耳鼓。北辰禹這才注意到他臉色的異常,放開了手,任他靠回床背上。
北辰胤緩緩吐納,將妨礙思考的疼痛壓抑下去,見到北辰禹仍是盯著自己,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這亦是王者從不示人的真實心情,今日在他面前一覽無遺。北辰禹低下頭,雙手習慣性地想要交握,忽然記起北辰胤就在面前,不知為何將已經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外頭傳來戌時的錚錚鐘鳴,到了皇上用晚膳的時辰。
北辰禹被報時的鐘聲震醒,抬起頭的時候,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三弟,你走吧。”他用很疲憊的聲音說,彷彿一下子蒼老了數十年:“待你傷愈之後,就去邊關接替神武侯,替朕守住北辰家的江山。”
北辰胤似乎並不驚訝,反而好像往日朝堂上議事一般,介面道:“按北嵎規制,邊關將領五年一換,神武侯自皇上登基起便戍邊在外,至今已有七年——確是派人替換的時候了。”
“五年一換?”北辰禹重複一遍,立起身來,將朝服上的新起皺褶細細抹平。他站直了身體,負手在後,又轉過身來同方才一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北辰胤,“五年一換,今後再也沒有了。”
門上傳來小心翼翼的叩擊聲,管事太監在屋外細聲提醒皇上用膳。北辰禹淡淡一笑,用他慣用的,溫和安寧的聲音,對北辰胤說道:“胤弟,待朕身死之日,便是你回朝之時。”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房間,沒有聽清身後的北辰胤是否仍舊如同在朝堂上一般,低低迴答了“臣遵旨”。
待得北辰禹的腳步遠離,宮人們便進來將燈燭點旺。北辰胤玩味著北辰禹方才失態時的語氣,目中透出冷洌。王者無非是氣惱他不把心情坦然相告,而王者自己,又何嘗說了實話。西佛國邊境,早在見到兵器上被人喂毒的時候,他便猜到了這場刺殺背後的隱情。捧劍的侍衛們手掌墨黑,可見劍上所塗乃是劇毒。如此烈性的毒藥,發作時間必然很短,卻正好候到侍衛們將劍拿出交在他們手上的片刻,才取人性命。這其間的時候精準把握,除非是對他們的行程瞭若指掌,否則絕不可能做到。
北辰禹出行一貫謹慎,事先只制定大致行程,每日啟程同休息的具體時間皆是由他臨時決定,他人並無事先知曉的可能。皇宮侍衛們要在西佛國邊境徹夜等候,便是不知北辰禹一行第二日會何時折返。若是那群刺客沿途跟蹤,以北辰胤的武功,連同西佛國護送的諸武僧,不可能毫無覺察。要說刺客們守候在邊境林中,見他們到達便出手下毒,卻又不可能估計到北辰禹不是按照慣例先取兵器,反而等西佛國眾僧離去之後才索要配劍。
如此想來,只可能是北辰禹事先安排的刺客,才對時間拿捏分毫不差。北辰胤本也以為如北辰禹方才所言,這只是王者要試他忠心的手段。直到那名假扮侍衛的刺客出手,他才猛然意識到這並非是一場拙劣試探,而是一個精心佈置的殺局。
北辰禹,是真真正正地想要他的命。
他若不幫北辰禹擋那一劍,北辰禹定會出手自救。如此他當日雖能逃過一劫,然而王者既已動了殺心,他身在朝中,周圍遍佈北辰禹的眼線,又還能拖延多久?待北辰禹失了耐性,隨便羅織些莫須有的罪名,他縱然早有準備處處小心,未必便能為自己開脫。而今唯一的辦法,便是賭上性命,讓王者收回決絕的殺意。
九死一生,他畢竟還是賭贏了。——明明下了決斷要他性命,卻在最後關頭因為他那一句“二哥”動搖了心,當斷不斷,婦人之仁,北辰禹到底做不成稱霸天下的王者。自此之後,他離了皇城,也便脫開了北辰禹的監視,天高海闊,縱馬平川,正可為元凰暗鋪下最周全的後路。
好一句“替朕守住北辰家的江山”——北辰家的江山,卻未必要握在他北辰禹的手中。
天佑九年十一月,北嵎皇帝感念神武侯多年戍邊,體諒他舊疾纏身,特特下詔命他還朝休養,由能征慣戰的天錫王北辰胤暫替神武侯之職,以待神武侯身體復健。因為是暫時調任,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