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同玉太傅鬥嘴。初時他覺得是自己尚不夠勤奮努力,然而很快就發現不論他怎麼表現,都似乎無法引起父皇全心的注意。他以為這是長大的必經過程,只好學著慢慢習慣。
天佑十二年仲春,北辰禹按照慣例將皇公貴族們的孩子請來宮中,同太子一起進行一年一度的春試。說是春試,其實不過就是皇帝隨口詢問幾句,讓孩子們各抒己見,並非是認真考察各人才學。這是各家世子們同太子見面敘話的好機會,誰都不願錯過,就連皇城內的富賈楚王孫,也受邀帶著女兒前往。
楚王孫是皇城中遠近聞名的大善人。他曾經在別處經營生意,積累家財萬貫,攜女遷至皇城後常常出款為民修路造橋,義名遠播。他為人大方謙恭,又樂善好施,更兼沒有踏足官場的野心,很快就成了朝中大臣們的座上賓。北辰禹本不欲結交商賈之人,一年前邊關突降大寒,朝廷籌款不及,是楚王孫慷慨解囊,將邊關將士的寒衣盡數備齊。北辰禹感念楚王孫的一番心意,又知道他的女兒楚華容本就是諸公子的玩伴,便特地破例請他前來宮中一會。
楚王孫慈眉善目,鬚髮皆白,形容好比七旬老者,楚華容卻是同元凰相仿年紀。她容貌生得清秀,是個敢說敢做,頗有男兒氣概的小姑娘,比起有些個見到皇上太子便緊張得口不成言的王孫貴族,反倒要灑脫得多。
那日她穿著一身清爽利落的粉紅衣裳,隨父親到了宮內。她在家也常讀詩書,卻因為身是女子,按宮裡規矩不能同諸王子一道參加春試,只能站在一旁觀看。楚華容早就識得元凰,看他此時獨自站在皇帝身旁,也沒有人搭理,便走過去,向他道:“今年春試,肯定又是你獨佔鰲頭。”
元凰笑笑道:“又不是真考科舉,看你說的好大陣仗。”
楚華容咯咯笑道:“不管是不是真考,哪個侯爺世子敢不讓著你?這些宮裡比來比去的東西,沒一樣是憑真本事。”
元凰知道楚華容正直且尖銳,眼裡容不下一點沙子,說話向來如此不留餘地,倒也並不生氣。他向楚華容歉意地笑笑,好像在為她所指出的不公而感到尷尬。他這一笑反讓楚華容覺得自己方才所說太過刻薄,安慰他道:“這也不是你的錯——再說太子的才學,確實是比他們都好。”
元凰平日裡得的稱讚數不勝數,卻難有幾個如楚華容般真心實意,不帶半點奉承。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又向楚華容笑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遠遠的,惠王家的伯英、仲遠兩兄弟迎上來。楚華容同他們也是舊識,跑上前去招呼一聲,少不了又是一番嘴仗。
元凰看著楚華容跑遠,不禁想起今晨玉太傅的囑咐來。玉階飛深諳君心,知道北辰禹對元凰所存的疑慮,早告誡元凰此次春試,凡所答之詞,所對之意,皆須同伯英,仲遠相類,不可別出心裁。元凰問他為何,他便實言相告說皇上的想法與太子不同,待太子長成後自可向皇上進言,如今直吐胸臆,只徒令皇上不快。
元凰聽得似懂非懂,卻因為是玉階飛的教導,記在心裡不敢違背。北辰禹問了些諸子政論,詩詞流源,元凰都跟在伯英後頭,乖乖按書上寫的答了,半點不加評論。北辰禹但覺得元凰懂事許多,高興在心裡,隨意想了一個典故,問他們道:“滅虢取虞一詞,由何而來?”
北辰伯英恭恭敬敬答道:“《史記》載,魯僖公五年,晉獻公假道虞國,出師伐虢。滅虢後,又回師滅虞。滅虢取虞正是由此而來。”
北辰禹滿意地點點頭:“那你看,這典故當作何解?”
“這”北辰伯英略一思索,揚聲答道:“是說虞公背盟,反受其害。兩國盟約好比君子之交,不可輕易背棄。”
這般想法很是幼稚天真,卻凸顯出伯英的心思仁厚來,北辰禹心中倒很是喜歡,以為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回答。他見元凰,仲遠都沒有別的答案,微笑起來,宣佈春試的結束,讓大家留在宮中用膳。他站起來轉過身去的時候,卻冷不丁聽到站在身邊的元凰悄聲嘟囔道:“可是虢國不曾背信,不一樣也為晉國所滅。”
十二 太子
北辰禹聽到元凰所說,頓住腳步迴轉身來,低下頭去。此時眾人在皇帝的示意下,已三三兩兩的走向內廳用膳,行至中途驀地發覺北辰禹沒有跟上,回頭又看到他正同太子說著什麼。誰也不願上前打擾,又不敢先入殿去,於是乎一大群皇宮貴族們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殿外,巴巴地注視著北辰禹父子。
楚華容牽著父親的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踮起小腳,使勁向園中張望。楚王孫頭次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