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大事,他後悔當初未能阻止伯英,雖然護子心切,卻又無話可辨——倘若流言是假,伯英自是罪證確鑿;即便流言是真,元凰已然登基,又有北辰胤私下維護,縱然聯合惠王府同諸位侯爺將軍之力,也未必是他們父子的對手;左思右想,伯英都難逃一死。而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放下身段懇求元凰,念在皇族兄弟一場,放過他的孩子。
北辰望想到這裡不再遲疑,同仲遠一道跪倒在地告求。邊上伯英見了,嘶聲叫父王起身,卻被北辰望厲聲喝止。伯英接著大罵元凰,仲遠幫著父親勸阻大哥,聲音弱得幾乎聽不見。生離勢不可免,死別近在眼前,肅然大殿上亂作一團,早已忘卻了皇族平日的尊貴矜持。元凰雖然惱怒,卻並非沒有惻隱之心,他不願再看惠王一家,轉而將徵求贊同的目光移向方才趕到宮中的北辰胤,正逢北辰望也抬起頭來看向三弟,是要他一道求情的意思。北辰胤比眾人略遲一步到達,他看也不看元凰,毫不猶豫地跪倒在大哥身邊,懇請皇上留下伯英的性命。
元凰眼睜睜望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瞬間裡他覺得勉力維持的整個世界都在面前分崩離析,只剩下不遠處傳來要他放人的冰冷指責。他垂下手指抓著衣袖,觸控著柔軟的布料卻感到鑽心疼痛;腳下踩著軟底雲靴,同地面相隔一寸,卻在初秋的天氣裡刺骨寒涼。他那時已全然忘記了此時此地,以北辰胤的立場身份,除去幫大哥求情之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只看到北辰胤同其他人一樣跪在殿下,局外人一般,豪不留情地聲討他對伯英的殘忍狠毒。他早已顧不上去想伯英究竟該不該死,只知道北辰胤瀟灑自如地抽身而去,將他一人孤零零地拋留在殿上,承受接踵而至的誹謗非議。
在元凰心裡,任何人都可以為伯英求情,唯獨北辰胤不可以——楚華容同他的交情雖不及江修,卻也是自小的玩伴;渡香蝶同他雖難得見面,卻總對他溫柔和藹;伯英同他在兒時偶然互相妒忌,長大後雖不格外親近,卻也一直相安無事;這些從不曾傷害過他,也不曾被他傷害過的人們,如今只為了一個尚不確切的身份,就爭先恐後的要將他逼入死地,雖殞身不改初衷。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北辰胤一手造就,他卻在今天將一切罪責都推到元凰的身上,讓他獨自揹負不仁不義的罵名留在千秋史冊,甚至還加入進討伐者的行列,好像自己只是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元凰費盡心思為北辰胤尋找的理由藉口,說服自己留給北辰胤的心疼體諒,原來從頭至尾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仍舊猜不到北辰胤將他送上帝位的真正理由,卻終於明白了日日早朝上的眼神起落之間,那個人看到的不是九五至尊,不是血肉至親,而不過是一面遮擋槍林彈雨的堅固盾牌,一把天晴後便可拋棄路邊的普通紙傘。
他因他成為眾矢之的,他卻離開他;他已經這樣孤單無依,他仍離開他;他以為他們能在一起,他竟離開他。
元凰眼裡不自覺間蓄了淚,只差一點就要滾落下來。他因此高昂起下巴,酸楚的眼眶又讓他不得不闔起眼睛——這在北辰望看來,無疑是個極其倨傲輕蔑的姿態,緊接著他聽到元凰沉穩的宣判,語氣篤定得不容置疑:“朕不能徇私枉法,亦難捨同胞之情。安國侯之生死,便交由先皇裁定吧”。元凰說完將案上宮令拿起,拋往地下:“正面生,反面死。”
揮出令牌的時候,元凰將正反看得真切,手腕暗用巧力,落地的瞬間生死立判。他面無表情地命人將伯英拖出殿外問斬,深知這種拙劣的作弊手段,恐怕逃不過北辰望父子的眼睛。
但他不在乎——他無心害人,只求自保。惡人犯他再先,他不過是不願引頸就戮。他們既然罔顧親情,自己又何必惺惺作態。哪怕沒有了兄弟摯友,他也還有老師母后,還有數萬軍隊近百朝臣;哪怕沒有了北辰胤,他也還有他自己。
回到養心殿後,同華容交好的長孫佑達來訪,再次求元凰放她一馬。元凰原先一直不肯鬆口,今日卻裝模作樣地為難顧慮一番,終於答應佑達在明晚子時設法撤去天牢守衛,還特意叮囑佑達,此事千萬不可讓三皇叔知曉。
長孫佑達不疑有他,歡天喜地地拜謝而去。禁衛統領得到命令,生怕自己會錯了意,狐疑地求見聖上,再三詢問:“皇上真要放了楚華容?”
“你撤去守衛便是,無妨的。”元凰淡淡吩咐道:“不過朕聽說,三皇叔在宮中眼線甚多——朕雖有心相助,只怕此事終究會傳去王府啊。”
禁衛統領立刻聽懂了皇帝的暗示,獻媚地說了句:“皇上英明”,轉身下去安排。元凰踱回書房,忽然想到了什麼,從瓷瓶裡揀出數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