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親叛族的報應,北辰胤只願盡數承擔,絕不肯將元凰牽連其中。
元凰見到北辰胤的時候已是戌時,養心殿裡點起了燈,比昔日的太子東宮更為明亮,將來訪者的神情樣貌映照的一清二楚。元凰脫去了朝服,坐在廳中等待,看起來就像是做太子時的樣子。北辰胤傳喚過後入得殿來,將捲起的馬蹄袖口翻下,前膝點地,口稱萬歲,覲見之禮半點馬虎不得。元凰聲音平穩的讓他起來,驚覺一段時間的疏遠之後,曾經銷聲匿跡的緊張心慌再次捲土重來。他那時以為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之後卻從未在月吟荷那裡體會。他清了清嗓子,鎮定下來,說出早就想好的開場:“此前流言橫行數月,弄得人心惶惶,將三皇叔也牽涉其中,侄兒萬分過意不去。”
“皇上切莫如此說。”北辰胤答道:“臣若不能為皇上分憂,方是過失。”
“朕此番得登大寶,全賴皇叔鼎立相助。”元凰聽他語氣秉公,便也不再以小輩自稱:“弄三平一介無膽草民,想是受了有心人的攛掇,皇叔可有線索麼?”他一面說著,一面注意北辰胤的表情,生怕錯過最細微的變化。
北辰胤面上不見憂色,只向元凰道:“總是覬覦皇位的有心人,皇上不用擔心,臣會全力去查。”——元凰的話語模稜兩可,或是有意暗示,或是無心閒話,然而北辰胤計較已定,只要元凰不率先挑明,他也絕不開口點破,只以君臣之禮相待。如此一來,能在暗中幫襯輔助元凰的地方,反會更多。
元凰看不出異樣,不禁懊惱起來。他以為自己或多或少是懂得北辰胤的,如今卻好像又回到十幾歲的年紀,半點猜不透北辰胤的心思。他不甘心,只好找出新的話題:“明日狩獵,你同大皇叔都不來麼?”
“大哥疏於騎射,臣亦數年不涉獵場。皇上同伯英仲遠一起,方能盡興。”
“嗯,”元凰點點頭:“朕早年就想將圉院西北一角改為耕地,分與農人,登基後終能如願。此次狩獵,朕想就近前往皇陵附近的獵場,三皇叔覺得好嗎?”
北辰胤正要回答,忽然安靜下來,微微轉頭偏向內殿,神色肅然,彷彿在傾聽分辨些什麼。元凰注意到他的舉動,不敢打擾,一時間也沒有說話。北辰胤凝神片刻才垂下眼睛,對元凰作出一個歉意的表情,好像方才的動作僅僅是由於他的走神:“皇上不願擾民,自然是好的。只是城中風波方歇,皇上出宮要處處提防。”
“朕理會得。”元凰站起來,準備送客。他袖上的金線在不經意中嵌進木椅上的微小裂紋,好像蛛網一樣牽扯出幾不可見的長長銀絲。元凰猛一抬手,金線柔韌不曾斷裂,拉扯得更為纖長,將他袖口緊抽出皺褶來。他拿手纏住絲線的根部想要撕斷,卻因北辰胤輕輕一句“皇上不可”,撤回了力氣。北辰胤走到近前低下身去,仔細打量之後動手將金線慢慢地從椅縫中輾轉抽出:“即便不是朝服,也還是皇上的龍袍,需得小心對待。”
元凰默不作聲地收回手臂,淡淡道:“先皇在時也是這樣,總說龍袍上身,損毀不得。”
“啊”北辰胤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如此,是臣僭越了。”
翌日那場例行公事的狩獵最終演變為□裸的血腥搏命,北辰伯英在樹林中埋伏殺手意圖弒君篡位,卻因元凰早有防範而一敗塗地。元凰將他押回宮中治罪,命人解開繩索,心平氣和的訊問他從何處覓得殺手,又是與誰串謀。元凰問了十多遍,伯英只用猩紅的雙眼狠狠瞪他,回答一句:“此事同我父王二弟無關。”
元凰掃過立在旁邊的仲遠,他正滿臉恐慌哀傷,黑白分明的眼睛受了驚嚇,在眼眶中飄忽不定,只等著父王前來解救大哥。元凰瞭解仲遠溫吞怕事的性格,知道他即便有心,也無力參與到這場陰謀當中,於是出言安撫伯英:“朕只問你與何人合謀。我朝律例向來賞罰分明,怎會無故牽連他人。”
伯英聞言,更加氣憤,奮力掙扎著立起,又被身後的侍衛按住肩膀強壓在地下。因為被迫弓著身體,他譏諷的笑聲很是沉悶,好像被包裹在衣服裡頭,鬼魅一般陰森含混:“北辰元凰,你不過是鳩佔鵲巢,又有什麼資格稱朕,稱我朝?”
元凰臉色驟變,言語之間頗為痛惜:“流言之禍,竟至於斯。伯英你”
伯英冷笑著介面道:“流言之禍,恐不及竊國之罪!”
仲遠聽到這裡,怯懦地喚了聲大哥,元凰還要再言,正逢北辰望同北辰胤得了訊息,相繼入殿面聖。北辰望早知道長子對元凰身世尚存疑惑,雖任由他私下查訪,卻屢次告誡他不可觸怒天顏,更不可犯上作亂。現在終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