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查驗每一個角落的兵力部署、工事建設,若有不甚完備之處,或是差人更改,或是親自演示說明。他行走的腳步迅捷,落地步點聽來卻比往日更為沉著;面色一如屢次大戰前的凝重,目中卻閃爍跳躍出從不曾在士官面前展現過的振奮激昂;聲音平緩不見起伏,卻恰到好處地蓋住了邊城內外的喧囂嘈雜。這一切都使得他看來並不像是孤注一擲窮途末路的狂徒,亦不像是苦苦支撐等待救援的困獸,而好像是握有百萬雄兵蓄勢待發,幾乎讓提心吊膽的人們相信在他擲地有聲的言語剎那,十酋同北嵎間的優劣形勢已經乾坤倒轉。
此時距離北辰胤首次為國出征平定北疆已有廿載光陰,距離他奉先皇遺詔輔政朝堂也已有十五年的歲月,軍營裡計程車兵們早已流水一樣換過幾茬,再沒有人記得他年少時的風華灼然、驕肆輕狂。然而在他走過的地方,眾人心中眼裡,見到的不是衣冠華貴老成持重的並肩王,依然是那個傲立山巔,劍挑敵將首級的北嵎傳奇,那樣隻手蔽天笑瞰群雄的的漫天豪氣,自他少年時起就從未更改。
北辰胤四處檢查完畢後回到房中,坐在中庭裡耐心等待,聽到城中百姓微弱而驚慌的叫喊,聽到街心將軍聲嘶力竭的號令,聽到飛矢呼嘯著劃過頭頂,聽到檑木沉悶地擊打城門,他沒有抬頭,也不曾左右四顧,而是拾起原本放在面前桌上的硨磲水晶來握在手裡端詳片刻,然後隔著褻衣,貼身放到了胸前。
隔了不出一個時辰,夜非跌跌撞撞地奔入求見,另有數十名禁衛軍同夜鴞部隊裡的統領將官,也面色焦灼地跟在他的身後。他們一言不發,見了北辰胤跪地便拜,禁衛軍將領開口喊的是“王爺”,夜鴞部隊喊的則是“主人”,隨後異口同聲求道:“請準我等出城迎敵,與西北十酋決一死戰!”
“待援軍來到或有勝算,此時出城無異以卵擊石。”北辰胤道,揚起眉角:“爾等要枉送我四萬將士性命。”
“援軍何時到來尚未可知,敵軍喊殺卻就在城外。”夜非不願當著眾人點破赤城援軍能否到來尚是未知之數,只能含糊其辭:“城頭箭矢如雨,蟻附敵軍眾多,殺之不盡。半個時辰不到,樓頭守軍已經摺損大半,投擲檑具也所剩無幾。這樣算來,如何撐過三個時辰。” ——他曾數次在北辰胤麾下供職,深知北辰胤的智慧手段,若非此時情勢危急,萬不會對北辰胤的排程安排有所異議,是以說話時候一直低著腦袋,語速很快,不敢稍有停頓,也不敢去看北辰胤的眼神表情,生怕抬頭一下,就再沒有勇氣繼續開口。
在他身後的將領們跪著等他一氣說完,趁著北辰胤還未出聲反應,再次齊聲告道:“我等但願戰死沙場,不願困死城中!”
北辰胤看他們一眼,揮手輕聲道:“你們先起來吧”,低頭沉思著,沒有多說什麼。待諸將起身之後,他才語氣平靜地詢問夜非道:“你方才說,敵軍蟻附太多,城樓上守不住?”
“是。”夜非清晰簡短地答道:“弓箭手都已盡數調上。”
“哦”。北辰胤聽完點點頭,一言不發地顧自走入房內,留下一干錯愕將領立在中庭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後他迴轉出來,左手上赫然多了蒼龍弓。他走到夜非面前,不提出城迎敵之事,只淡淡留下一句:“我上城樓”,轉身便走。夜非萬料不到是這樣的結果,大驚失色追上前去,緊聲告道:“王爺不可。”
北辰胤微微側過臉去不理會他,徑自往城樓梯道前行,夜非情急之下顧不得禮數,搶先跨前一步,橫攔在北辰胤的面前啞聲道:“王爺切不可以身犯險!”
北辰胤被他攔住並不惱怒,反是停下腳步,抬起頭來靜靜直視著他,耐心等他讓路。被他們甩在身後的其餘將領此時三三兩兩地追趕上來,默契地站成一圈,將北辰胤圍在中間,臉上的神色竟比方才請求出戰時候更為慌亂幾分,人人手心裡都捏著一把冷汗。
北辰胤沉默片刻,見眾人沒有讓開的意思,輕輕抬手讓夜非退到一邊。夜非望望周圍的同僚,猶豫再三,低頭側跨一步到了北辰胤的身後。北辰胤這才回轉身來面向他們,目光掃視過每一個人的眼睛,平心靜氣地問道:“只要我還活著,你們便替我守住城門。待我身死之後,是進是退,是戰是降,都由你們自行裁度。——如此,可能辦到?”
“王爺”
“可能辦到?”
“”。北辰胤聽不到諸將回答,權當他們預設了這紙生死契約。他微微頷首,再次轉過身去,步履從容地登上了梯道。
為國捐軀,他死而無憾,今日守住這座城,便是守住了祖宗基業,守住了萬千百姓,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