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後退了兩步,將楚王孫同東方鼎立逐個細細審視,面上神情仍是慣有的冷峻沉著,唯獨背後的元凰能清晰聽到他略顯艱難的呼吸吐納,一下一下,鍾椎一樣敲擊在自己心上。
東方鼎立緊張的盯著北辰胤,擺出大戰前的防守姿勢,畢竟雄獅哪怕被困陷阱,絕命前的瘋狂掙扎往往最是讓人膽戰心驚,就在他以為北辰胤即將出手的時候,卻意外聽見另一個人止不住的低沉冷笑,神態居然倨傲無比,簡直目空一切。這種輕慢的態度令東方鼎立無端暴躁惱怒,將刀一橫,用手指向北辰胤,厲聲喝問道:“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我笑你二人自恃甚高,以為當世無匹,如今卻要趁人之危,連手圍攻我父子二人。”北辰胤淡淡答道,著重加強了“連手”二字。
“這,我兄弟連手又如何?以二對二,算得公平!” 東方鼎立本是個極要面子的人,哪裡容得下北辰胤這般嘲諷,楚王孫還未回答,已經搶聲爭辯。
“哈哈,好個公平。”北辰胤不肯同他理論,只管用言語相激,將劍平舉作出邀請的手勢:“這樣也好。死在你二人連手之下,成就北辰胤一世雄名!”——講究公平的話語若放在三教罪人那裡只會遭他嗤笑,說在東方鼎立面前,卻正能激發他的爭強好勝。北辰胤此時雖然身陷絕境,頭腦仍不失往日的冷靜決斷,正是抓住東方鼎立的這一性格,欲以言語誘他單獨決鬥,好給元凰留下一線生機。
“呸!”東方鼎立一掌空掃,氣得臉色發青,情急之下只說出這一個詞來。楚王孫在旁識破了北辰胤的意圖正要點穿,不料他二弟已經高聲響應:“去你的一世雄名!——放下假皇帝,我同你,一對一!”
“既要公平決鬥,先放凰兒離開。”北辰胤目光如霜,緩緩要求道:“他在左右,難免教人利用,使我分心。”
“可笑,還在這裡裝腔作勢——你又有什麼資格同我們談條件?”
“世事難料,若我僥倖得勝,我不殺你。”北辰胤沉聲應道,言下之意便是無論勝敗,他的性命已交由楚王孫二人處置,如今所求只是痛快一戰。東方鼎立激賞他的豪氣,頓生惺惺相惜之感,在楚王孫來得及喝止之前慨然允諾:“好!”
北辰胤得他一諾,微曲膝蓋將元凰放了下來,見到他腿上的傷口仍是流血不止,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低垂了眉眼輕聲囑咐道:“你自己逃生去吧。”
元凰方才已隱約猜到北辰胤心中計議,只是不肯相信北辰胤既已答應了要與他共同進退,怎會中途違背承諾。直到另一個人將他放下,他才宛若大夢初醒,直愣愣地盯著北辰胤的面龐,眼底鋪滿了無可言喻驚慌憤怒。他終於明白為何郢書會在宮中微笑告別,為何他只說了“皇上”保重,因為這個安靜聰慧的青年早已知曉他才是這場賭局中北辰胤真正的同盟,而與北辰胤共赴死地的那一個人,並不會是北辰元凰。元凰腦中一時間彷彿被浪濤席捲過沙灘一般空白蒼涼,站在原地不肯挪步,意識好像呼吸一樣,一點點被擠壓出胸膛:“我們生死與共!父王”
“若你不是我的孩子,北辰胤但願與你生死與共。”北辰胤聞言聳然動容,抽回了手,沉默片刻低聲答道,不敢在楚王孫面前流露出太多情緒。片刻後他抬起眼睛,言語斬釘截鐵:“記住你的責任,快走吧。”
元凰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從來沒有在北辰胤的眼中見到過那麼多的不捨那麼多的牽掛,他於是明白北辰胤是下定決心,要將他一人拋落在這荒蕪的塵世之中了。他明明可以拒絕,明明能夠逗留,然而從小到大,他都是那樣心甘情願地努力達成三皇叔的所有期望。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元凰想,剋制住渾身的顫抖,一點一點,好像垂暮老人一樣緩慢地背轉身去。在楚王孫無法看到的地方,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長久駐足在北辰胤的臉上,直到完全將頭扭轉;因為不肯眨一下眼睛,在眼眶中溢滿了晶瑩淚水。他邁出第一步,隨後越走越急,沒有回頭,原本擔心自己會失聲悲泣,耳中聽到的只有嘆息一樣的瀟瀟風吟。
楚王孫正要騰身追上,被東方鼎立出手攔下了動作:“大哥,我都答應他了,你不能去追。——反正真皇帝已經死了,放走個替身有什麼關係?”楚王孫素知二弟脾氣,只好氣惱地跺了跺腳,眼睜睜看著元凰拖著傷腿越走越遠。
北辰胤目送著元凰的背影惶急而去,孩子轉身前驚懼不甘的眼睛同記憶中的一幕重迭起來,讓他突然記起同元凰第一次分別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晴朗午後。那時孩子才出生不久,腦袋只有手掌大小,輕輕軟軟得就像是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