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句話他說得隨意,東方鼎立聽在耳裡卻起了疑心,只道北嵎宮中事先佈下了機關,要以皇帝為餌將他們一網打盡。他自恃武藝高強必能化險為夷,但那數十名手下的性命便是岌岌可危。他們丟了腦袋倒不要緊,可萬一讓真皇帝逃出宮去,大哥的一番佈局便是前功盡棄。東方鼎立想到此處,向楚王孫喊道“我去看看”,便要繞過元凰迴轉皇宮方向。元凰持劍攔在他的面前不肯讓開,他認定這是替身一心護主,惱怒之下極招上手,刀尖霎時烈焰飛揚,眼看要將元凰切得四分五裂。這一招元凰先前未曾見過,心知不能硬擋,倉促間揮劍隔開撲面而來沸騰灼熱,足尖乍旋,傾斜了身體往旁邊避去,雖是堪堪躲開了要害,右腿膝蓋仍被劍氣擊中,頃刻傷深見骨。他怕北辰胤分心,咬著牙沒有出聲,受傷的右腿用不上力,整個人便向下滑倒。東方鼎立見方才那招沒能將他殺死,微露驚訝之色,反手又是一刀斬落,刀鋒自上而下紅芒乍現如同旭日初昇,這次正對準了元凰項上首級。
元凰尚不及動作,就聽北辰胤的聲音低低喚他“凰兒”,然後有人拽住他的手臂將他拉在身後,刀劍乍然交接發出鏗鏘激鳴,擦出的火星如同民間嫁娶時候散落一地的金紅紙屑。東方鼎立後退數步站穩身形,北辰胤單膝跪地濺起塵埃紛揚,楚王孫自然沒有放過這個難得的偷襲機會,緊跟著一掌從旁襲至。元凰看不清楚王孫的動作,只覺得抓住他手臂的手猛然一顫,輕微好像鵲踏枝梢。這種震顫將他高懸在胸口的心一下子推入黑沉沉的谷底,在整個胸膛蔓延開火燒火燎的痛楚。他掙扎著拼命想站起來走去北辰胤的跟前,卻見北辰胤突然沉下身子閃開楚王孫的再次襲擊,在他耳邊急促命令道:“上肩!”
元凰注意到他嘴角刺目的鮮血淋漓,沒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北辰胤又重複一遍“上肩”,不容元凰片刻猶豫,一把托起他的腰,將他拉上背脊站直了身體,趁面前二人不及反應的當口,右手揮劍撐開生死一線。
東方鼎立避過劍氣,立即尾隨而至不給他們任何喘息機會。楚王孫認定北辰胤有意偷樑換柱,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親身返回赤城,擒殺真正的北嵎天子。北辰胤揹著元凰且戰且走,一味往龍脈方向前行,對東方鼎立的頻繁攻擊只是招架並不還手,幾次交手下來又添新傷,血塊在衣袍下襬結成大片大片的絳紅顏色觸目驚心,模糊了前裾伏臥的五爪盤龍,也淹沒了袍底金線繡成的海水江涯。
元凰明白北辰胤賭命一搏的打算,也清楚其實北辰胤將他背在肩上的那一刻裡,就已抱定必死之念,然而他們父子都是同樣倔強頑強的個性,不到最後絕不肯輕言放棄。隨北辰胤衝出赤城之時他原還有些驚惶不定,事到如今心中反覺得安穩舒暖——當年北辰胤遇刺受傷,他守在床邊看到北辰胤睜開眼睛的時候,心頭也是這樣暖洋洋軟綿綿的,好像被三月裡的柳絮填了盡滿。他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曾這樣同北辰胤親近過,唯一記得的那次還是他三四歲時候偷偷跟著侍女出宮玩雪,被獵狐的北辰胤抓了正著。北辰胤後來抱著他走回宮裡,他緊緊貼在北辰胤的胸口,就像現在這樣,能全然感覺到另一個人安心的體溫。元凰環住北辰胤的脖子,把臉靠近他的後頸,長而柔軟的睫毛沒入他的髮根,金色的瀏海蕩落下來,輕掃過他的耳朵背面。北辰胤鬆散的長髮隨著兩人的疾行飄飛起來蒙上了元凰的雙眼,輕軟細滑得像是一川薄霧,從那些墨藍的、雪白的、銀灰的縫隙之間張望出去,便是他所熟悉眷戀的大好河山。元凰彷彿重又回到最初時候,他穿著厚厚的冬衣,拉著北辰胤的手走在沒膝的深雪裡,極目望去只有皚皚蒼蒼的莽原,見不到皇宮壯麗輝煌。他想他們馬上就要死去,同所有人一樣化作塵埃,又或者能在黃泉路上,見到那許多為他犧牲因他殞命的敵人朋友。他並不懼怕死亡,只是不願分離,默默提醒自己待到了奈何橋頭,千萬記得要告訴北辰胤莫喝了孟婆湯,以免從此將他遺忘乾淨。
終於在距離龍脈不遠的地方,他們又被東方鼎立趕在了前頭,這一次還多了隨後趕上的楚王孫,脫去了絲白手套,彎曲的指甲逢裡殘存有尚未凝固鮮血。他同東方鼎立並肩擋住了北辰胤的去路,露出勝利者洋洋自得的笑容:“你的兒子,已先去黃泉為你探路——你們父子情深,想必捨不得讓他久等。”
北辰胤四下打量一番,確信已被封死了全部出路。他揹著元凰奔逃至此已是精疲力竭,再無法像最初那樣,起手一招之間將敵人暫時逼退。楚王孫猜到了他的想法,縱聲大笑起來,嘶啞難聽的聲音時輕時重,好像一臺被堵塞住的風箱。北辰胤在他震耳欲聾的笑聲裡握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