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邊摸摸他的額頭等他昏昏睡的沉了,才起身去外面沐浴更衣,有時在外屋整理好的床鋪上小憩片刻,大部分時候仍是不放心地迴轉到元凰床邊。元凰睡滿兩三個時辰就會醒來,若是見不著北辰胤便下榻出屋來尋,若是見著北辰胤坐在旁邊,又會稍有些尷尬無措地背過身去,半晌之後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他從來是個要強的人,早在做北嵎天子的時候,最心心念唸的便是要同北辰胤並肩而立,自然不願讓北辰胤看到他如今的無助樣子,後來還是北辰胤打趣說道他一味逞強未免帶點孩子氣,元凰才逐漸明白兩人之間能夠坦然示弱、相互關懷,才可算作真正的平等,再加上北辰胤受傷時候他也曾衣不解帶地殷勤照顧,而今仔細想來便覺釋然。元凰毒發的時間並不規律,北辰胤原先擔心他顧及面子一個人硬撐,夜夜睡不踏實,經常三更醒轉,起身去他房外察看他是否安好。一段時間以後元凰放下了架子,若是夜間犯起病來,便趁著還能動作趕快跑去北辰胤的房間。他們都是警覺的人,元凰的腳步還在門外,北辰胤就已經醒了,拉過邊上備著的厚實被褥在床上鋪開。赤發青年於是手腳哆嗦地掀開被子,理所當然地一頭扎進溫暖懷抱。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元凰的毒傷不但不見好轉,反而發作得更為頻繁。他起先總同北辰胤說藥的毒性遲早都會減弱,現在便是連這樣的安慰話語都說不出口。北辰胤倒似乎是看得開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憂心忡忡,同元凰說話的時候眼裡常帶著柔和笑意,好像這樣的生活儘管有時能將人折磨到生不如死,卻畢竟還是值得珍惜期待,大約是覺得兩人經歷了數次生死起落,此生還能再見已是上天垂憐,不管前路如何茫茫多舛,哪怕多得一天相見相守,也是好的。——這種感激淡泊的心理,若是換作數年前的北辰胤,便絕對無法體會。他少年時起就是不認命的性子,一輩子欲與天爭,哪怕最後國破城毀性命不保,也沒生出過一絲一毫放棄動搖的念頭,只恨天道不公。後來養傷的日子裡他看到致力重振翳流的元凰,縱為千夫所指也不肯向中原委曲求全,彷彿是看到二十年前不願服輸的自己,開始明白有些事情果然強求不得,心境日漸開朗平和。——世事無常,豈能盡如人意, 只要曾經竭盡全力試過爭過,到頭放手時候便應無所遺憾,而人生裡縱然沒了皇圖霸業,依然還有別的人物事物值得守護關注。與其哀悼往事不可自拔,不若振作精神,憐取眼前之人。
那一日裡轉眼已到了暮春時分,正逢上天氣和暖,柳絮映陽。元凰前夜裡才犯過病,下午醒轉了,略吃了幾口薄粥,同北辰胤一道坐在屋外望著遠山,入目只見紅彤彤得一片丹霞,將腳下的草綠都照成了紫色。他抵著北辰胤的肩膀,不出聲地看了一會兒,金色眉睫的側影牽引著夕陽熠熠生輝,好像萬丈霞光都順著睫毛倒進了他的眼睛裡。他先是一葉一葉拔著腳邊的草,不時轉過頭來,扯開嘴角對北辰胤笑笑,然後回過頭去環抱住膝蓋,彎腰把額頭靠在膝上,將臉向著泥土,輕輕說了一句:“我真不想死。”
北辰胤心頭一緊,轉過頭來,無法想象以元凰這樣倔強驕傲的性子,說出方才那句話的時候臉上會寫著什麼樣的悽愴表情。元凰說得沒錯,照這毒藥發作的勢頭下去,恐怕他再撐不不過一年,即便用內力護住心脈可保不死,如此沒日沒夜遭受寒痛煎熬,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許還不如一了百了來的輕鬆自在。北辰胤沉默片刻,垂眼看到元凰散開的長髮遮住他的整張側臉,繞過膝蓋漏到地上,彷彿身披了一塊繡金紅帛,忽然間微笑起來,搭上元凰的背脊:“怕什麼,有我陪著你。”
“可是我死之後,必墜十八地獄最底,只怕要同你分開。”元凰抬起頭,碧藍眸子好像湖水一樣沉浮泛濫起來,揉皺了湖面金鉤似的陽光:“我前幾天讀到《十八泥犁經》裡說,十八泥犁名曰陳莫,萬倍於他犁之苦,痛不可極,無所窮盡——”,他頓了一下,又扭開頭去:“我也不想要你同我一起。”
“經裡也說,辱父母,犯天子,殺阿羅漢,出佛身血者,死入十八泥犁。——即便不算西佛國佛子圓寂,前兩條罪狀我總逃不過去。不論想與不想,大概是要與你同在一處的。”北辰胤故意嘆口氣道,凝神注視著元凰小半面的側臉:“你便是不願意,那也沒別的辦法。”
元凰聽他這麼說,吃驚地睜大眼睛,轉回頭來:“你怎會也去看那本佛經?”
“你在想什麼,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些。”北辰胤被元凰發愣的樣子逗得笑了,順手理理他的頭髮,俯身靠近過去,在他耳邊沉聲答道:“我同你的心思,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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