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我讓神堪鬼齋打探當日那名的劍客的行蹤,已有訊息回報。”北辰胤頷首道:“等你的傷再好全些,能夠上朝聽政,我想出城一探。”
元凰聽說他要出城尋訪一名不知敵友的高手,本能的感到擔憂不捨,然而斂下眉頭細想一番,又覺得此舉在情在理,說不出反對的理由。且不論那名劍客為何要出手相助,既然他已經現身攪亂了戰局,勢必成為北嵎同楚王孫雙方分別關注的物件。北嵎若能搶先將他收歸己用自是上策,即便不能拉攏,也要儘快設法阻止他成為日後勁敵。況且自神武侯病逝,鐵常煥謀反伏誅,北嵎將才凋零,不復前朝盛況,而今朝堂之上文有江仲逸自得風流,武除北辰胤之外無人可當大任,勉強還有一個神堪鬼齋頗通兵法,但長於詭劃短於全謀,缺乏統籌千軍征戰沙場的經驗氣魄。若能趁現在機會招攬人才委以重任,於公於私都確實獲益良多。
話雖如此,元凰還是難免覺得懊喪失落,與其說是不滿北辰胤的離開,無如說是惋惜自己暫住王府同北辰胤暢所欲言的日子即將結束。他不敢將真實情緒在面上表露出來,只得抿起嘴唇鄭重其事點頭,表示贊同北辰胤的決定,不甘心地又低頭想了想,隨後建議道:“你就一個人去麼?總要帶些隨從。”
“江湖中人有他們自己的規矩。”北辰胤笑道:“重俠義,輕生死,真情真性,無所拘束,其中乖張古怪之人不少,比不得朝中百官遵律典、省言行。若仿先人君臣之禮,攜帶名帖下屬三顧而情,恐怕是不成的。況且我只身前去不過是碰碰運氣,未必能有成效,何須浪費皇城兵力。”
元凰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好奇起來:“你又不是江湖人,怎知道這許多。”
“以前先皇在位的時候,我同中原武林人士曾有交往,略知一二罷了。”北辰胤道:“你早前曾隨三教罪人學武,也當知道他們交友收徒,講究的不是努力誠心,而是‘機緣際會’。若是不對眼緣,任憑如何禮賢下士都是枉然。”
“”,元凰聽他提到三教罪人呼吸一滯,想要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逼殺北辰胤的光景卻看戲似的在眼前一一閃過。那時他在金鑾殿上孤零零站著,北辰胤在百官從中亦是孑然傲立,他看著北辰胤,北辰胤也看著他,明明兩個人都是為了對方的背叛別離而那樣孤獨悲傷,驚鴻掠影般的眼神交錯裡卻依然只剩下冰涼固執,從而拒絕了一切幸福和解的可能,將說不出口的關心依戀都化作殘酷殺戮。北辰胤利劍高舉,劈開血路,在哀嚎四起中決然轉身而出,元凰想要邁步追上,抬腳才發現已經足陷血池動彈不得。他低頭注視著鮮血從漢白玉鋪就的地上溢位,攀爬上他的朝靴龍袍,蔓延直至他的胸口,受傷時候火燒一樣撕裂臟腑的疼痛被撩撥起來,趁他不及反應已經撐滿了心胸,好像皇陵江的水患一樣縱橫四溢,在他張口呻吟的時候從喉頭紛紛湧出。他把身子往床內縮了縮,抬手壓住胸口,將被疼痛扭曲的神情隱藏進床架稀薄的陰影裡頭,為了掩飾突如其來的異狀,敷衍回答了北辰胤的話:“呵,說的也是。”
北辰胤注意到他的古怪動作,伸手要碰他的額頭,元凰側頭閃避了一下沒能躲開,倒是沾了北辰胤一手的冷汗。北辰胤拉住他的手臂,拖下原本半坐的青年躺平在床上,俯身下去仔細傾聽,覺得他的呼吸平緩順暢不似發病,才略略放寬了心,綰起放低的馬蹄袖口,先用手背替他一點點地擦臉,又用拇指指腹揩去粘在睫毛上的冷汗:“怎麼了?”
“沒有。”元凰闔上眼睛不去看他,慢慢吐完一口氣才又睜開眼睛,目光只一味盯著枕頭:“以前的事我總是怕你怪我。”
北辰胤聞言一愣,低下頭來將元凰繞在頸側的膩溼頭髮細細撥到耳後,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卻在元凰心底攪起陣陣漣漪。他一面替青年擦去汗水,一面放緩了語氣:“在荒山上不是說過,這件事此後再也休提。當日如此說,現在也是一樣。我都已忘得差不多了,你怎麼還倒記得。”
“我以後再不會了。”元凰本想拉住北辰胤回抽的手,動動了手指終是沒有動作,在枕上仰起臉來看他:“以後再也不會了。”
青年清秀的臉龐被陽光底下螢然生輝,撫平了眉眼中的犀利,顯出孩子似的稚嫩無辜。脖頸面板下的青色血脈隨著他仰頭的動作凸顯出來,好像冰川下的靜靜河流蠱惑人心。北辰胤低下頭,將元凰的腦袋輕輕按回枕上,微笑著用指尖劃過他的額際,彷彿這樣就能帶走方才的不快:“早些休息吧。探訪之事我自有分寸。”
元凰看著他,想要給他出謀劃策,剛準備開口又不知應該講些什麼。他跟北辰胤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