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進,未想今日卻劃不動槳了。”回憶過去,皇帝詩興大發,作詞一首:
少年聽雨歌樓上,
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
江闊雲低,
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
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
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待雨停落,皇帝離舟登岸,來到皇宮城牆之上。李成亦不多言,緊緊跟隨。禁軍林立,旌旗飛揚,風吹旗動人不動,氣氛肅穆。站在牆上,整個洛陽盡收眼底。此刻城中早已萬家燈火,街上行人無幾。皇帝頗感失落,扶著城垛,嘆息曰:“十年了,十年了!這時間足夠讓一個男孩變成一個英姿勃發的青年,足夠讓一個女人失去她的美麗容顏,而朕,就這麼一直呆在這座皇城之中,哪兒也沒有去,什麼也沒有做,一直在腐朽,一直在衰老,一直在等待,等待死亡最後的召喚。”
李成觸動心絃,感傷不已。至夜返回會同館,沈國宏報告各部情況:城中被捕人員已全部釋放,但是武器被收繳,現在正想法弄一批新槍支彈藥;城外部隊處境也安全下來,正在演練各種突發事宜。與此同時,國內加急批文也抵達。元首親筆批覆,同意承認孫景隆身份,已寫成公文一封,簽字蓋印,只需找個時間在公開場合遞交給孫景隆即可,另外如果孫景隆以後還有任何動搖皇室地位,影響皇族聲譽的要求,一律答應,可為唐軍行動提供大大便利。
過了幾日,永安宮再次邀請唐使,李成進宮面帝。皇帝聊到興起:“來,大使陪朕去瞧瞧含元殿。”李成轉頭看看安大海,見他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阻攔,只是安排侍從多帶禦寒之物以備萬一。
含元殿是皇宮舉行重大典禮的場所,譬如皇帝登基,新年朝會,外國進貢,重大議事,均在此舉行。皇帝回憶往事:“當年朕在此登基,四方來賀,八方來朝,人頭攢動,盛況空前。那時朕站在皇位之上,看到下面的大臣三叩九拜,遠處的人就像螞蟻那麼小,再遠的地方,已經分不清是人還是灰塵了。現在只怕等振兒登基才能再看到這番場景了。”
無論皇帝如何回憶往昔的輝煌,如今的含元殿空空蕩蕩,只有幾個把門侍衛。空曠的大殿上,連自己的呼吸聲都顯得很大。皇帝反覆摩挲龍椅,戀戀不捨走出大殿。
眾人走下龍尾道,一陣微風拂過,身上吹得暖洋洋的。皇帝卻不住發愣:“往年這個時候,春風吹過,沁人心扉。為何現在朕絲毫感覺不到太陽的溫暖,只有秋天般的寒冷?莫非真的死期不遠了嗎?”話語一出,侍從紛紛跪倒,哭聲一片。
皇帝回頭看著大殿。整個含元殿佇立在眼前,舉世無雙,威嚴懾人,好像一個歷史的仲裁者,不聲不語,永遠沉默注視著一切。面前的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大使,在他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皇帝觸景生情,嘆曰:
迢迢長路染金秋,幾處吳山幾點愁。
誰家黃柳成飛絮,看慣紅葉做風舟。
世事漫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休。
三十六萬五千日,盡把霜花染眉頭。
一個小太監來到安大海身邊悄聲說了幾句,安大海啟奏:“長寧公主求見。”
皇帝笑道:“朕卻怎麼忘了這件事。快讓雲兒過來。”
雲公主應聲而來,李成一見,幾乎窒息:雲鬢烏黑,眼波流轉。櫻桃小嘴,嬌豔欲滴;黃蜂細腰,盈盈可握。粉嫩肌膚,束腰絲衣,沒有一點瑕疵,沒有一處缺點。雖不是李成見過的最性感最美麗的女子,卻是最無缺點可挑剔的完美少女。一時間,李成思緒混亂,幾乎沖淡了對成潔的思念。
皇帝忽然睏意襲來:“巧的很,寡人頗感疲憊,這就去小憩片刻。”安大海心領神會,說:“老奴也要去侍奉皇上了,兩位慢慢聊吧。嘿嘿嘿”笑得李成渾身不自在。雲公主臉兒一紅,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兩人相對無語,只是並肩而行。不知不覺走到一個亭子前面,公主問:“大使還記得這個亭子嗎?”
李成抬頭一瞧,記了起來:“這不就是公主修建的月神羲和亭嗎?”
“叫我雲兒罷。”
李成憋了許久,才唸了出來:“雲兒。”聲音雖輕,卻無比溫柔,連李成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忽然就想起了當年情不自禁擁抱小公主的那個迷人的夜晚。
雲兒說:“大使覺得一個人全身心的熱愛另一個人,在每一個太陽和月亮下都忍不住思念,那麼,他們最後可以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