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塵聽他提起這段往事,眼神從凌厲逐漸轉為哀傷,道:“你不知先教主御下極嚴。倘若未能如期完成任務,就是個死。夢琳辦事,成效一向不高,都是我和殞兄弟照看著她。但總是任務為首,兒女私交為次,我們有何選擇?那自得盡心竭力,怎能光為了遷就她,就荒廢任務?”
玄霜道:“我也沒說你做錯了。只不過,你得承認,對她確不如對天下看得重。要是你真的愛她,那寧可給先教主責罰一通,也是要將功勞讓給她,哄她開心的。”
江冽塵斷然道:“不對!你真心愛她,就要對她負起責任,絕不忍將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拋在這世上,又怎能讓她因你之死,而長久鬱鬱寡歡?你會想好好活著,能一直陪在她身邊,照顧她,陪著她,替她抵禦一切危難,留住她的笑容。但並非是將她的痛苦移到自己肩上,代她承擔,她要是在乎你,也不會捨得你這樣付出。既然愛她,就該是相互之愛,如果總是一方卑微奉獻,高下有別,失卻了平等,愛又何在?兩人能同甘共苦,一起承擔來路風雨,困境也成了幸福”說到半途,見玄霜大睜著雙眼,笑嘻嘻的瞧著自己,立時只覺尷尬已極,這番話與他身份太不相符,轉開眼胡亂說了句:“對不住,一時感觸,話多了些。”
玄霜單手託額,順帶著橫過手指,拽了拽一邊耳朵,道:“等我回宮,立刻宣太醫給我瞧瞧耳朵,看裡頭是不是進水了,竟然聽到‘你’給‘我’道歉?”在兩處人稱更是有意加重讀音,江冽塵神色厭倦盡顯,道:“那有什麼大驚小怪?”
玄霜笑道:“好好,沒有沒有!哎,怪不得你不要小璇!行了,別充情聖啦。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兩個定都傾心於她,可是因教規所限,再加上平素任務繁忙,都沒時間對她言明。而且總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待著,口才也好不到哪裡,更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一來二去,就形成了誤會。女孩子嘛,尤其是年少的女孩子,都是最需要哄的。很多時即便她明知你深心所想,也要你在嘴上重新給她說一遍,心裡才覺踏實。楚小姐或許覺得,隨她一起長大的同伴不愛搭理她,就是因為瞧不起她。而且我猜,你們即使偶爾討好,那方式也定都大有問題。比如出任務時,在她面前極力發揮,為的是竭盡可能添光長臉。這就有所謬誤,如是互不相干之事,她看看熱鬧,對你們心生戀慕,倒還可行。但現在卻是與她自身利益息息相關,她怎能容忍別人搶盡她的風頭?既無親情,又無友情,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要麼是變得十分脆弱,要麼變得冷酷。何況楚小姐還是一個自尊極強,敢愛敢恨的女子呢?她的身份,卻得不到應與其相匹配的待遇,你們認為,她還能每天快快樂樂,什麼都不在乎?也許會由此將你們當作絆腳石,認為就是你們,搶走了她本應得的父愛。”
江冽塵嘆一口氣,搖頭苦笑,自語道:“夢琳這傻丫頭,呵,實在太傻。怪不得在潼關戰場,那個豫親王對她稍假辭色,她就給迷得團團轉”
玄霜道:“女人的心眼都是很小的,比針尖大不了多少。她們多數沒有爭權奪勢的野心,惟有所愛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全部。如果你待她的愛人不好,甚至去欺負他,那簡直就比欺負了她本人,還要令她憤慨。想來她也正是為此,才跟你反目成仇的罷?”江冽塵默然不語,想起與楚夢琳最後一次相對而立,正是她在總舵大殿嚴詞拒婚,那一對眸子赤紅如欲滴血,淚盈於睫,映襯得剪水雙瞳雲遮霧繚,綽約宛然。而她整個人卻似將化為露珠,稍加碰觸便會崩裂潰散。唯有瞪著他的眼神卻透露著最真切的哀愁,那是隱含了極致的憤怒和悲傷,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有時連回想起來,都覺不寒而慄。作為祭影教的王牌殺手,或許他在未知無覺中已成了天下人的噩夢,這般受畏懼擺佈,則是對他而言,極其少有的惡劣情緒。
玄霜續道:“後來豫親王在沙場戰死,是出於‘那個我應該稱她為額娘,可她卻不配’的女人一手設計。楚小姐投水而死,是為給他殉情。如無差錯,她在死之前,都是帶著對你的恨而死。身故後魂化厲鬼,也仍然記著,你是她的仇人。其實楚小姐她只是想抓住那一丁點溫情,維護住她僅存的幸福,因此即使豫親王對她不起,也並非真心愛她,她都不會再離開他了。我剛才就說過,她不是傻子,但即便明知真相,也仍會裝著不知。你們都沒有錯,清算起來,皆屬天意弄人,一至於斯。”
江冽塵指尖叩著桌面,每一下看似輕微,實則力道外洩,都敲出了一個凹坑。冷笑說道:“哼,你調查本座,倒是很花了一番力氣啊?”語氣已極為不善,猶如山雨欲來。換說任何人被刺探出深心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