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道:“祭影教在江湖中處何地位,你不會不知。若不因壞事做盡,在百姓間觸犯眾怒,也不會引得眾人群起而攻之。”江冽塵道:“場面上的廢話,別給我多講!滿清皇室一向唯利是圖,幾時倒如此富有正義之心了?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求我們幫你?認準了人家是反賊,就該始終井水不犯河水才是。現在無非是見我們沒了利用價值,又因勢力太盛,恐會威脅爾等統治,是才倉促生變。要不是另為此計,單是那沈世韻向你哭訴幾句,你未必會下此決心。要是不認,那我就只能當你是個為美人,將大好江山拱手讓人的糊塗皇帝了。”
順治聽他言下之意前後顛倒,正不知該肯定哪一個才好。但當著一眾臣下之面,怎好將個人意願表露得太過明確?正好藉著他話,道:“那也是其中之一。我大清在中原為王,一眾漢人盲目排外,思想過於守舊。正當亟需立威之時,而今剷除魔教賊寇,各地反響甚佳,心知我朝一心為民,誠懇務實,連他們十多年來的隱患,也一併代為消除。果然自此以後,起義軍無端自散了不少。”
江冽塵放聲大笑,道:“原來全力滅我祭影教,只是為在中原奠定地位?有這份損兵折將的時間,還不如著力練軍,橫掃天下,所向無敵,真正成為一方霸主。你這是捨本逐末的愚舉,到底是經驗不足,你手下眾臣也沒一個願意你真正長進,怪不得幼稚於此!哼,今天是不是也要一併殺了我這個潛逃在外的魔教教主,讓你們的威名從此再上一個層次,更得百姓愛戴?”
順治道:“不是,朕一貫處事,從來不喜以武力強逼,除非是人家已欺到頭上,不得已而為之。朕確曾下過嚴令,將你格殺勿論不假。然而方才聽湯少師之言,倒讓朕有稍許改觀。現今人才難求,怎可單為小利,捨棄大益?那才成了真正的顛倒是非。江聖君如肯為朕效力,朕必將予你高官厚祿,以前諸事多有誤解,何妨既往不咎。”
江冽塵冷笑道:“說得還真輕鬆。你這麼口輕飄飄的一句既往不咎,就想將往日過節盡數一筆勾銷?天下可有那般便宜之事?你不要以為本座,是同你一樣的寬宏大量。”順治道:“那麼朝廷折損的兵力又如何算?雙方各有傷亡,但你應該也明白,再持續下去,最終寡不敵眾,只能以你的失敗而告終。今日朕願意主動給你一個臺階下,已算給足了你面子。還請江聖君三思,切誤不識抬舉。須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江冽塵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忽然有個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皇上,此人留不得!他在百姓間就是個人人痛恨的禍水,假如此時赦免他罪行,只能讓民眾誤解,倒以為從前我朝便在與他勾結,猶如戲臺上唱戲一般,裝腔作勢,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什麼剿滅魔教、什麼屠城放火,統統都是假的。到時不僅咱們費心營造起的功績全盤抹煞,只怕威信也會徹底掃地,蕩然無存。牌子一但做砸,再想樹立便是極難,起義軍要如雨後春筍,來勢洶洶,未必能擋得下去。如此只會適得其反!這魔頭罪惡滔天,如不依法誅之,難以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世間也難以真正太平。殺無道,以就有道,正理使然,天經地義!何況他一貫言而無信,便算暫時為圖保命,答允歸降,他日必將再起反念。國之所懼,非外敵侵擾,而是內起蛀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今日裡饒他性命,則是為來日埋下一樁莫大隱患。好不容易部署齊全,怎能三言兩語,輕易撤軍?倒像是咱們求他似的,豈不更教他肆無忌憚?時不我待,臣妾主張依原計行事,果斷擊殺。”
眾人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正是沈世韻,此時半身微側,略略偏頭,大片長髮披散,遮住了半邊側臉直至肩頭。衣衫也破裂了不知幾道口子,在本來豔色之餘,還能隱約見得幾星血點。順治對這情形最為熟悉,也由此而生出了恐懼,試探著道:“韻兒,這是怎麼了?你怎會如此狼狽?”
沈世韻方才一時激憤,想也未想便脫口阻止。真當引得順治注意,才想起自己這副美貌盡失之相,嚇得將身子更掉轉大半,雙手遮住臉頰,嗚咽道:“皇上不要看,臣妾現在很醜。可我只希望,能讓您記住我最美的樣子”
順治聽她語意含糊,其中卻更顯出不祥,急得快步上前,道:“韻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嚇朕”江冽塵向旁挪出一步,橫臂攔住,淡淡道:“我告訴你,你從來沒有真正認清過這個女人。她雖是你的枕邊人,這六年來卻與你同床異夢,令你吃盡苦頭。她一直都是很醜的,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只是毀了她那張光鮮豔麗的表皮,才能讓你看得更清楚些。”
順治聽他用到一個“毀”字,再親眼看到沈世韻躲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