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江冽塵,則是惋惜他的愚昧,憎惡他的狠毒。那老婦聽得一頭霧水,道:“殘煞星一年多以前就死了,當年的魔教舊部,也給李盟主一行人誅戮殆盡。怎麼,你也認得他?”
南宮雪苦笑道:“是——其實何止認得,他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走錯了道路,沒有人能夠及時關心他,解救他。江湖中人僅因他濫殺無辜,便稱他是個嗜殺成性的魔頭,實在太過武斷。他所殺的,無一不是魔教前教主吩咐他殺的目標,他又有什麼辦法,能夠抗命不從?只有我知道,每殺一個人,他都是很痛苦的。他不願過殺手的生活,卻始終無法擺脫。其實,他本來是個好人,他該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才是。”那老婦面上顯出種嫌惡,而又迅速消退,道:“是麼?這可真是個翻天覆地的說法!卻不知怎麼講?”
南宮雪道:“他哎,你知道他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孩子的事麼?直到他死的那一刻,都始終愛著她,雖說那女孩對他毫無愛意。或者,可說正是為她而死”見那老婦本來渾濁無神的雙眼突然瞪大,似乎對她的故事很有幾分興趣,甚至有幾許急不可耐的焦慮。暗自嘆息,心道:“死者為大,對他生前之事,我本來不該亂髮議論但世人都不懂他,我一心給他平反昭雪,能多挽回他一分的形象,也是好的。”於是潤了潤乾裂的嘴唇,輕輕開口。她講得很慢,就她所知,依著時間程序,連每處細節都詳盡複述一遍。末了又流下滿臉淚水,道:“您說,像他這樣的人,能稱作壞人麼?若他也算是喪心病狂的大魔頭,那麼名門正派那些個披著道德外衣,骨子裡卻自私虛偽,盡做些見不得人之事的偽君子,又該叫做什麼?世上沒有所謂的公平,他正是在渴求公平中,等死的。”
在她敘述中,那老婦起始還是怒容滿面,直到眉頭緩緩舒展,直至最終,臉上終於也流露出一絲惋惜。道:“姑娘,你如此信任我老婆子,將你跟他的秘密,全都說給我聽了,就不怕我在教主面前告密,對你不利?”南宮雪苦笑道:“或許罷,或許我為了保全自己,的確該說些謊言。但在他的面前,我沒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說謊。我想他在天有靈,也會看著我,不會眼睜睜見我落入死地的。是不是?”
那老婦嘆了口氣,上前來換去了兩枝燃盡的香,道:“你有所不知,我的全家,都是給殘煞星所殺。那還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嗯,約莫就是殘煞星這個名號,在武林中風頭最盛的那段時期,人人談之色變。最終全家僅餘我一人生存,可惜我身老力弱,又不會半分武功,縱有滿腔恨意,也無法手刃這魔頭,給老頭子和孩兒、兒媳報仇。後來我聽到他的死訊,實是歡喜的了不得。聽說死得很慘,灰飛煙滅,連一塊殘餘的屍骨也沒留下。耳中聽來,總是不過癮,便想親眼瞧瞧。於是我沒向旁人說,就獨自一人,連問帶訪的到了這處魔教舊址。說來也是無用,我一個孤老婆子,又有誰會關心我想幹什麼、到哪裡去?我沒見著他的墳,只見著一塊殘破不堪的墓碑。後來七煞魔頭見我對墓碑有所不敬,大發雷霆,本想當場殺了我,最後氣焰卻又軟了下來,說到是‘不願在他的靈前殺人’,這可有多會找藉口!他又說作為懲誡,罰我一輩子看守他的墓碑,給他掃墓上香。最初遷入宮殿的幾日,雖說住在何處,對我已是無所謂。但我丈夫、孩兒的墳上都長了青草,尚自無人弔祭,如今卻要我在此,日夜給仇家守靈?這口氣如何能夠嚥下?但七煞魔頭之威,勢不可抗。起初幾日,我總要在他靈位上吐幾口唾沫,又或是將牌位摔下,踩上幾腳,反正只要事後擦淨,他也看不出來”南宮雪面上隱有怒容,柳眉豎起。那老婦緊接著又道:“不過,以後不會再有了。姑娘,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能得你如此盛譽,想來也不會是個罪大惡極之徒。造那許多殺孽,權且將他當作一個劊子手便是!真正的兇手,還是那幕後指使者。”
南宮雪應道:“不錯,那是魔教的前任教主。如今他既已死了,你同殞堂主的恩怨,想來亦可兩清。便算是我拜託你,好好為他守靈,好不好?他這一生,實在是夠悽慘可憐了,別讓他死後,再受人玷辱。”說罷雙手合十,在靈位前深深拜了下去。那老婦也學著她姿勢,正色參拜。
次日,南宮雪正在房中歇息。昨夜屢經大喜大悲,疲憊已極。突然有教徒前來叫門,稱教主有要事召見。初時只道又是經人戲耍,本待不做理會。但等過片刻,卻又想那些人玩這套把戲,昨天剛被拆穿一回,怎樣也不致愚笨至此,再給她依樣畫葫蘆一遍?於是強撐起身,披上外衣,匆匆趕往殿中議事廳。進入後卻見廳中僅江冽塵、玄霜與左護法三人,心下不由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