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添香樓裡鳴過嗓的。”那大伯忽地來了興致,端正坐了面向那老頭兒來。只是老頭兒卻不買他的帳,隨口道:“噢,曉得。”
“曉得?”那大伯頗有幾分悻悻然,“曉得你見過麼?”
“見過。”
這回那大伯的眼烏珠兒瞪得更大了,他倒真不信這老頭兒朽臭皮子的,能從大老遠江南的添香樓來。
“聽說當年在添香樓裡同人鬥戲的那場段子呀!你親眼瞧見過?”
那大伯還未待老頭兒回答,卻見老頭兒的眼珠子忽地一亮,衝門口瞅著不動了。大伯將信將疑地轉了頭去,卻也楞在了那兒。那門口正低頭掀簾子走進來一對人,初看還以為是哪家少爺攜家室來茶樓擺闊來了,再一看,卻頓覺自個兒看走了眼。那哪是一對兒夫妻,分明又是哪家貴族子弟攜胞弟來尋耍子的。再一瞧,又不對了。說不準那眼兒魅人笑起來叫人直叫乖乖的少年是那公子爺兒帶來的倌兒。
那大伯看來看去不是個味兒,一低頭,瞅見那老頭兒沾滿了灰泥的腳丫子,心裡頭冒出一個念頭:這老頭兒的腳丫倒怪好看的。
那門簾兒掀了,卻聽見那滿身貴氣的公子道:“怎的尋到這般偏弊的小地方,也不怕人家尋不到了你。”
那眉眼魅人的少爺彎了彎嘴角來道:“這可不是我要說的,小鷺說要考考我的眼力,這才選到了這兒來。咱們說不準可怕要整個下午都待在這兒尋人。”
大伯瞅著瞅著,心裡頭明白了,敢情這天子尚了男風,低下的見不得光的人也漸漸明目張膽了。你瞅瞅,這可不就是一對兒。雖說的確生得漂亮,男人同男人在一道,卻終究不是個事兒。大伯咂了咂嘴,瞅見這茶樓裡頭的人雖說在聽著書,卻好似都暗暗看著那人中龍鳳的一對兒。立著都大氣,看不出什麼小兒女的忸怩情態。不像那些個扭扭捏捏,同女人一般的兔兒爺。看著倒是登對。大伯為自個兒冒出的心思駭了一跳,趕緊端坐好,眼角兒瞥著那處。
卻見那兩個公子爺進來了,隨意尋了個位兒坐下,也不靠得分外近,倒似知交好友一般。那漂亮的公子手中一把烏木帶紅摺扇,聽了一會子評書,便吃吃地笑了起來。那貴氣公子也忍不住彎了嘴角。二人說說笑笑,好不賞心悅目。不消一會兒,那說書先生下去了,午氣也去了泰半,上來兩個敲紅木小鼓的姑娘,生得伶俐,卻不如那座位上的公子來得漂亮。鼓方一擺正了,便揚起了那十二百花歌的調子,鼓聲清脆,兩個姑娘的嗓子也動聽,唱來靈動。那公子搖晃著腦袋,手中摺扇隨著腕子轉動翻擺,一股子翩翩書卷氣。張開的口竟同那十二百花歌吻合得分毫不差。
那貴氣的公子也不知對他說了什麼,他忽地一頓,隨即面露慍色,但又聽了那貴氣公子說了些話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隨即微一點頭。但見他將手中摺扇忽地一旋兒一收,將空手負背,上了那臺子去。這會子,所有人便能明擺著張眼看他了。
那公子道:“二位姑娘可否借鄙某臺鼓一用?”那一張口,清凌凌帶著些許儒軟的嗓子便即刻叫在座這些個聽慣了戲的老抽子心裡打了個突。好嘛,敢情這公子外衣裡頭包著的竟是個戲子。
二位姑娘的臉即刻紅了,忙讓開了鼓來,卻見那公子將摺扇一收入懷,纖細帶著男子的勁力的腕子自袖口裡滑出來,“咣噹”一聲,那鼓驀地發出了不同於方才般綿軟的有筋骨的聲響。那頭茶館當家的探頭出來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這又是哪出?
小鼓又是一疊聲的敲,打中人骨頭縫裡似的爽快。那公子嘴角含笑,腕子靈巧得翩翩蝴蝶兒似的。“一月臘梅小蒼蘭,瓜葉櫻草仙客來。水裡仙子方出獄,寒雪覆骨肌無顏。”
鼓聲清涼而擊。那嗓子十里黃鸝似的,涓涓弱水從喉嚨口一直細細癢癢爬到了骨子裡。
“停風待月賞梨春,春蘭海棠馬蹄蓮。杏仙拂露羞帶竊,含苞扯葉欲還休。”
這句頗有了幾分豔色的詞兒只叫人心裡一熱,彷彿這春重也沒有那麼炎了。
“三月春鵑報喜鳴,桃花佛手君子蘭。丁香急待顯朝顏,紅盡紫上枝頭縈。”
那貴氣的公子手中摺扇乾脆利落地“刷拉”一聲,卻見他向後一倚,雙眸含笑,一把霸氣的江山摺扇在胸前緩緩扇動起來。他將雙眼一閉,嘴角微微勾了唇。
那臺上的公子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口裡調兒八十八個彎兒,玲瓏百轉,揉到了人腸子裡去。
“人間四月盡芳菲,含笑牡丹君子蘭。海棠垂絲春意重,轉將踏就瓊花兒開。
五月紫藤流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