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向來斥候先行接觸,相互搏殺,就像兩隻章魚相互伸出觸手纏繞對方,斥候摸清敵軍情況後,就是大將軍制定戰術,排兵佈陣,伺機而動。
可梵陽與夢陽在青河郡的博弈,倒有一股豪賭的氣魄。
雙方不斷調兵遣將匯聚青河,彼此都能看到對方軍隊不斷開來,能看到紮下的營盤像不斷瘋長蔓延的野草,能看到飯時升起的炊煙幾乎遮蔽了天空。就像不斷下注加註的賭徒,豁上自己全部家底,一錘定音,以求對方輸個精光,自己吃個盆滿缽滿。
可這樣的豪賭,梵陽輸得起麼?夢陽輸了,頂多是丟掉青河郡退回夢陽,梵陽若是輸了,還能用什麼來對抗夢陽軍隊?
就連梵陽自己的武士都能感覺到夢陽武士那股狼一樣的瘋狂,他們像是不知疲倦般不停遊弋巡視,最近時,夢陽斥候距他們營地不過一箭之遙。他們清楚的看著那騎著來自極北草原的高大戰馬的武士目光冷冽,像巡視自己領地的獵物般繞著營盤來回跑動。梵陽武士不堪夢陽武士如此狂妄欺人,引弓長射,可箭矢軟綿綿的飛了半截就被躲開,回敬他們的是十數支力道十足的勁箭,射穿了放箭武士的咽喉。
射殺梵陽武士的箭矢上,漆黑的箭桿沉重如一柄小扎槍,帶著倒鉤的箭鏃射進身體裡像咬死了血肉,難以拔出,就連箭鏃上也別有用心的蝕刻出血槽。與這麼兇狠的箭矢比起來,梵陽最得意的傲羽長射所用的狼牙箭簡直像給小孩子玩的把戲。
一斑窺豹。
這就是夢陽林夕這麼多年的經營?他想要的,是整個天下麼?
梵陽武士看著城牆上飄揚的夢陽皇旗肆意張動,心裡對這場豪賭愈發沒底。善於經商的梵陽人很少去做鋌而走險的事情,他們總是在規避風險的前提下將利益最大化。二十年盛世太平,就連軍伍都帶上了這份圓滑狡黠的自保心思。
這一日,最後一支氣勢洶洶的風雷鐵騎開進青河城,跟在後面的還有數架巨大的破城錐和攻城錘。夢陽與梵陽機括製造技術都很發達,但側重各有不同,夢陽的機括偏向於大型的攻城守城機括,譬如當年赤那思進攻夢陽時,夢陽申國就拿出了需要十幾頭犍牛,幾十個壯漢才能移動的攻城錘,夜國高達十數丈的盾牆更是活活絞殺一萬多蠻族精銳重騎兵,有重騎兵皇帝之稱的轟烈鐵騎。
而梵陽機括偏向於小型裝備,能被武士單兵操作使用的機括重弩,射程可達五百步,甚至還有能射出近千步的魚鷹踏弩,洞穿力也很驚人。只是二十年前梵陽軍系大動盪時,有關軍備的一切開發製造都停止了,現在裝備在梵陽軍伍的機括,應用的還是二十年前的技術。
正如坐鎮軍營的滄海軍大都統李暹之言:“兵陳器舊,人憊馬肥,這得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才有機會打勝仗啊!”
化腐朽為神奇?倒是這幾個帝國頂樑柱的將軍們都以年過花甲快要腐朽了。
夢陽風雷鐵騎全部進入青河郡,與此同時,御殿炎將軍麾下步卒炎字軍也來到青河郡。滄海軍出兵八萬,傲羽長射四萬弓弩,再加上新近趕來的炎字軍的六萬人,近二十萬兵力將青河城團團圍住。
侵略者與抵抗者像是換了位置。
本該是攻城拔寨的夢陽軍隊變成了守城,倒是梵陽軍隊得拿下自家城頭,這令幾位將軍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御殿炎將軍帳中,幾位將軍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坐在最上座的自然是重披鎧甲的御殿炎將軍,他臉上猙獰的傷疤與身上的獸面鎧甲極為般配,令將軍看起來像冷酷兇戾的魔神。瞎掉的左眼只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白翳,僅剩的右眼輪番看著帳內的人。
“比二十年前,少了很多人吶。”炎將軍嘶啞的說道。
帳篷中的將軍有傲羽長射將軍楊煜,滄海軍都統李暹,炎字軍三名一直跟隨炎將軍的校尉,再一名帝都方面安排的督軍校尉,這便是整個梵陽中最後能拿得出手的將軍了。大半都是二十年前那場軍系清洗中僥倖活下來的,如今再被皇帝派來抵抗強敵,眾人心裡都不是滋味,神情複雜的看著炎將軍。
老將軍盤腿而坐,雙臂搭在膝蓋上,看了看自己左邊位置,說道:“這兒本該是我的學生,王鍾離的位置。那孩子當年才二十歲,膽氣了得的很,西南平定蠻夷時一個人就殺了三十幾個蠻子,長得文文弱弱像個書生,可那時候腰上掛了一串兒蠻子腦袋,威風的很吶,數腦袋算軍功時,記功官以為他舞弊,硬是要軍法營處置,那小子就一手刀一手劍硬是逼的軍法官拿不下他。最後事情鬧到我這裡,我就說,三十六個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