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戰兢兢,能感受到同伍斥候得知他是大將軍夜青山之子後,眼中的敬畏熾熱,尤其是身邊人不加掩飾的諂媚恭維。他不喜這樣的感覺,從未覺得自己是夢陽大將軍之子是什麼光榮的事情,他還未忘記五年前夜氏一族的滅門慘案,那時父親對那個穿著黃金鎧甲的身影下跪求饒,親手殺死族人,整個天空仿若猩紅。
這些秘事在夢陽只有寥寥幾人知曉,可越是隱秘,壓在心中愈是沉重。所以他拒絕父親要他留在身邊做少將軍的想法,去做那整日在外的斥候諜子。
五年時間能讓一個人成長多少?特別是遭受如此罹難大禍,能讓當年的輕浮少年變作怎樣?
夜星寒邊走邊想,雙手抱在胸前,接著猛地張開雙臂,仿若破繭成蝶振翅欲飛。
那個當年在他臉上抽了一鞭子的人現在變得如何了得?還配被稱為夜氏年輕一代的翹楚麼?那個當初唯唯諾諾的無用宗家少爺,是個男孩卻比女孩還容易哭的傢伙,還是那麼懦弱無用麼?
他低頭桀桀的笑起來,雙手舉在眼前,身子彎曲如弓,拼命得壓抑自己笑聲。下一刻,他的笑聲變得張狂恣意,彷彿洪水決堤,再也忍不住心中笑意,仰頭狂笑。
少年彷彿魔鬼附身。
他的笑聲漸漸弱了下去,臉上蜈蚣般的傷疤猙獰曲扭,低聲嘶啞自語,“快讓我,找到你們啊!”
臨近將軍帳,夜星寒平穩住情緒,面容冷若冰霜,掀開帳篷簾子,看向那個當初拼命護著他,哪怕像狗一般都要死命苟活下去的男人。
“屬下拜見將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頜首低眉,父子間沒有多餘寒暄熟絡話語,生硬如同軍規。
那個穿著月白鎧甲的身影神情複雜,坐在高臺上,默默注視著兒子冷硬如磐石的身形。
“起身,不必多禮。”將軍將湧到嘴邊的欣喜話語換成簡短六字,雙手緊扣桌案。
夜星寒直起身子,眼睛冷冷看向別處,視這個數月未見的父親如無物。
將軍輕聲嘆息。
“看了你的戰功,為父很欣慰,不愧為我夜家兒郎,夜氏年輕一代翹楚,非你莫屬。”
“夜氏年輕一代?還有幾人存活?”夜星寒冷冷反問。
將軍不為所動,繼續說道:“經我商榷,擢升你為騎軍宣武都尉,統管五千風雷騎軍,任命書已起草好,即刻便發回帝都等候陛下硃批,你以後也不必如此奔波勞碌,跟隨我身後,一片坦途。”
夜星寒終於將目光投在父親身上了,竟是分外厭嫌的神情。
“我不要當什麼宣武都尉,我只想做斥候。”
將軍眉頭皺起,與兒子冰冷目光對視在一起,別樣陌生,“何必呢?還在生父親氣麼?”將軍聲音無力。
夜星寒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現在長大了,知道動腦子,有自己的想法,不再莽撞,這是好事。可有的事啊,該放下就得放下,總悶在心裡,遲早要把自己憋出病。誰沒有個不堪回首的往事?夜淵鴻當初是夜氏年輕一代裡騎戰第一人,你就要做到比騎兵還超卓的斥候輕騎,夜星辰當初不爭不搶什麼,可偏偏得到了你想要的,所以你現在拼命打拼去奪去搶,拼命想證明自己比他們強何必呢兒子?做好你自己就行了,何必把自己逼到這種程度?”將軍沉聲說道。
“你不懂。”
將軍愣了一下,啞口失笑——一個十**歲的男孩說自己的父親不懂他?這有多可笑?
“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你親手殺了夜氏族人,得到了皇帝信任後,能把皇帝賞賜下來的大將軍之位坐的如此心安理得?你當初跪在皇帝面前求饒時,心裡怎麼想的?”夜星寒輕聲問道。
他清晰的看到父親的表情變得僵硬,想被迫灌下一大杯毒酒。
接著這個男人面容冷漠無情,居高臨下俯視著兒子,眼眸裡彷彿要噴薄出冰冷風雪,軍帳內冷若冰窟。
“你看不起我麼?”不再以父親自居,你我相稱,生分到了極致。
“你啊,還只是個血氣方剛的愣頭青,意氣用事了!”將軍輕聲道,“當初我嫉恨夜明山能成為鎮天大將軍,成為夜國國主,成為夜氏家主,嫉恨他是宗家而我偏偏是分家,可自己真的做到這個位置後,才知道當初夜明山有多艱難,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知道為何夜氏忠心耿耿依舊被皇族滅了滿門麼?就是因為夜明山太過耿直,以為為帝國把守北地門戶,心繫家國,便能讓皇族覺得滿意?笑話了。夜明山心裡裝的更多的是夢陽的百姓,而非皇族社稷,不管皇帝是誰,